置之不理是最好的回應方式,果然三娘兀自哭了一陣兒,似是想到了什麼,翹著蘭花指做作的擦了一下眼角,也不知道有淚沒淚,反正沒事擦擦就對了,套用她的話說,這叫我見猶憐。
“姑娘,天香豆蔻可曾到手?”三娘問。
鳳夙和三娘重逢兩個時辰之後,三娘終於想到了此行目的。
三娘豔麗,看似空有美貌,全無才智和膽識,其實不然,她有心計,卻不願意用,隻因她比很多女人都要活得明白,對於女人來講,嬌媚柔弱,遠比任何刀劍都要來的重要。
三娘如今跟隨在鳳夙身邊,有些事情自是沒理由隱瞞不說,就算此刻不說,以後勢必也要跟三娘說個明白。
除了顧紅妝的過往和重生之謎不能說之外,鳳夙第一件要說的事情就是她的身世。
一段關於亡國公主和楚國皇帝的交換盟約在暗夜中展露出猙獰獠牙,鳳夙說的平靜,三娘聽得凝重,原本嬌媚的如花容顏一夕間恍若暮靄深沉。
聽聞眼前這位阿七姑娘乃鳳國公主鳳夙,那一刻三娘沒有震驚是假的,盡管她早已預感鳳夙身份非富即貴,但這樣的身世之謎仍是出乎意料之外。
眼下,令她震驚的還有鳳夙和楮墨的天下之盟。
“姑娘,你和楚皇結盟,是為了天香豆蔻才臨時想的權宜之策,還是你真的要滅燕扶楚?”三娘問的小心翼翼。
鳳夙漠然,半晌喃喃道:“三娘,為了得到天香豆蔻,偶爾演演戲,說說小謊,不算什麼吧?”
“天啊!”三娘誇張的慘叫一聲,掌心貼著額頭,急的在半空中亂飄,碎碎念道:“要死了,要死了。楮墨是誰?魔鬼你都敢惹,我和你這次是真的死定了。”
鳳夙慢悠悠的騎著馬,涼涼的提醒她:“別忘了,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燕都在即,明日便可抵達,再回燕都,她已不是顧紅妝,而是菩提寺殘顏阿七!
那裏,等待她的又將會是什麼呢?
鳳夙在月圓前夜趕回了燕都,都城重地,霧柳紛飛,人煙如潮。
已是暮靄深沉,宮門這個時候早已關閉,若想入東宮隻能靜待明日。
鬧市一角,有幼小女童跪在地上賣身葬母,鳳夙已走出很遠,似是預感到了什麼,回頭看三娘,卻見她站在女童麵前兀自失神發呆。
鳳夙也不近前,隻遠遠的看著三娘,此刻三娘是鳳夙眼中的風景,而女童則是三娘眼中的過往雲煙。
熟悉的場景,現如今是草長鶯飛的春,而她的過往卻被悉數埋藏在髒汙的白雪之下。
十三歲初夏,三娘路過滿目香漓的高大門樓,看到二樓雕花窗內的女子,一個個發如錦緞,肌膚如雪,朱唇輕點就足以魅惑世人。三娘當時覺得樓好看,裏麵的女人更很好看,但母親卻拉著她,一臉嫌棄,鄙夷聲流露而出:“快些走,一群狐狸精,免得沾染了晦氣。”
那時候她才知道,這些漂亮的樓閣它有個名字叫青樓,打扮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是男人墮落在此的溫柔鄉,是塵世男女眼中的狐狸精。
三娘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些樓閣有朝一日會困了她一生。
隔年冬,鵝毛大雪紛紛齊下,母親病重逝世,她無奈流落街頭賣身葬母。從早跪到晚,手腳紅腫發麻,天色漸黑的時候,青樓老鴇站在她麵前,脂粉味濃鬱:“跟我走,從此以後寒冷和饑餓都會離你而去,我甚至可以出錢幫你葬了你娘。”鳳夙雙眸漆黑明亮,嘴角帶著淺笑,然而配上那樣冰冷的目光,相信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心中發寒。
目標直指紫葫蘆,船家見勢不妙,早就倉惶躲了起來,河流宛如濃墨揮灑,無人劃槳,孤舟泛遊其上,顛簸異常。
夜風灌入窗戶,黑衣女子廣袖輕拂,頓時狂風乍起,衣袂翻飛間,如墨般的長發肆意飛舞,驀然出手,掌法快如閃電直逼老道麵門。
老道雙眸驟緊,騰空回旋閃避的同時向鳳夙發出一掌。這一掌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凶險的很,若對方內力稍遜,定會震碎內腑當場斃命。
然而女子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欺身而至,直到那掌法越來越近,淩厲的殺氣眼見就要震碎她的內腑,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身體後仰下彎,袖間寒芒疾射而出。
老道猝不及防,險些中招,倉惶飛身疾退。
船艙內燈火搖曳,又是一陣風吹來,燈火瞬間熄滅,艙內一片漆黑。
黑暗裏,桌椅快速移動,宛如怪石嶙峋,鳳夙驚覺老道在擺陣的當口,已有拂塵宛如毒蛇一般纏繞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後一點點的勒緊。
咒語聲冷冰冰的響起,好比幽穀回聲,魔音入耳,仿佛能夠在瞬間就迷失了心智。
那些過往可怕的記憶瞬間浮現在腦海中,鳳夙想起破宮那一夜,父皇和母後是怎麼在她麵前慘死?真心相待的學生又是怎樣將她陷害致死?
鳳夙似乎陷進魔怔裏不可自拔,老道嘴角泛起譏嘲冷笑,隻要他手中拂塵力道加重,鳳夙必死無疑。
拂塵還不待結束鳳夙的生命,原本眼神空洞的鳳夙忽然雙眸清洌,快速出手迅速點了他的穴道,令老道一時間動彈不得錯愕震驚的瞪著她。
鳳夙緩緩說道:“這樣的陣法太過陰險毒辣,如此看來,所謂正道中人不過如此。”
老道麵色陰沉,察覺鳳夙輕易取走了他的紫葫蘆,雙眸瞬間寒光乍現。
“師父——”莫言適應黑暗目睹師父受製於人,焦急的想要出手相救,然而卻被一物隔空擊中昏睡穴,當即昏倒在地。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你究竟是何人?”老道目光陰毒,話語冰寒刺骨。
“是人是鬼,你又能奈我何?”
簡簡單單一句話,刺得老道心口發疼,怒極反笑,笑聲滲人:“今夜你使詐贏了我,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老道無事來垂釣,殺生也為度天道?言行偏激陰毒,但罪不至死。”他有一個好徒弟,看到莫言,難免會想到燕簫。
同樣為人弟子,差別怎麼這麼大呢?
老道看著鳳夙,她說這話的時候,雙眸仿佛被薄霧籠罩,可是凝神一看,卻發現她在淺笑,眼角微微眯了起來,仿佛是很高興的樣子。
她……究竟是誰?
“哎……”這已經是三娘第九次歎氣了。
鳳夙手握韁繩不動聲色,月光流瀉在身,於是那張刀疤容顏在暗夜裏愈發顯得喜怒難測。
前半夜剛下過雨,林間野草繁榮茂盛,密密麻麻的樹木宛如夜間鬼魅,透出猙獰之姿。
馬走的很慢,顯然鳳夙並不急著趕路,坐在馬背之上甚至還有些昏昏欲睡。
又是一聲長歎,最終三娘率先沉不住氣,衣袂翻飛,身姿宛如飛燕轉瞬便飛到了鳳夙馬匹前麵。
“姑娘,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你可知那老道是誰?”
“嗯。”鳳夙尚還閉著雙眸,淡淡道:“是誰?”
三娘緩聲道:“他叫軒轅澈,道法冠絕天下無人能及。知曉他性格的人定會避而遠之,此人雖為正派之首卻對妖魅亡靈極為舐殺。想當年,他自負甚高,道宗主人之位原本非他莫屬,但因他心狠手辣、嗜殺成性,道宗長老合議之下,最終將道宗之位傳給了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