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看老鴇,有雪花掛在睫毛上,睫毛顫動,她良久沉默。
那天她雙手顫抖的挖出母親的墓穴,抬起血汙的雙手一遍遍的撫摸著母親早已僵硬發青的瘦削臉龐,有淚洶湧的砸落在母親的臉上……
亂世少女孤苦伶仃,這時候能夠活著,似乎就沒有權利來埋怨命運的不公。
十四歲的少女早已埋沒在紅塵雲煙中,二十歲的蘇三娘色藝雙絕,名滿鳳都。
恩客花錢尋歡,三娘便婉轉奉承,她是煙花女子,她是昔日母親眼裏嘴裏的狐狸精,但就是這樣一個她,無人時她素顏遙看樓下萬千煙火,一點點的將一顆心泯滅。麵對別人時,她輕掃峨眉,鶯聲笑語間,卻再不求良人來救……
麵對女童,身影重疊,三娘忍不住在想,倘若當時幫助自己的那個人不是青樓老鴇,她的人生又將是怎樣一番光景?
有一錠金子“砰”的一聲落在女童麵前,三娘微愣,抬眸看向那人。
“郎平,幫這孩子葬了母親再回府。”清雅之聲,溫潤的眉目,一派高貴之姿。
三娘不識來人,但不遠處的鳳夙卻認識他。
他乃四王爺燕清歡,燕簫兄長,亦是朝堂中唯一可跟燕簫爭奪皇位之人。
心有所觸,燕清歡轉眸直直的對上了鳳夙的眉目,那一刻震驚之色盡現。
燕都正值春紅柳綠時,雖是萬家燈火清風夜,但大街小巷裏盡是翠色滿目。
鳳夙和燕清歡身處人潮中遙遙相對,身邊行人無數,有英姿颯爽的少年,有嬌俏動人的少女,此刻的燕都自是一片繁華好景象,昔日被屠殺的鳳國將士,早已化身為市井人煙。
初見燕清歡那日,她正教習燕簫練劍,烈日當午,燕簫見她額頭沁出薄汗,死活不讓她站在烈日下,推著她上了樓閣,看著她安分坐下,這才下樓安心練劍。
也就是那一日,她在樓上,隔著長長的九曲長廊,遠遠看到一個人影漸行漸近。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眉目,依稀看到他身著一襲白衫,身姿挺拔,步履間飄逸灑脫。
後來,她看到燕簫和他相攜走來,燕簫向他引薦:“四哥,她是我夫子顧紅妝!”
她淡淡行禮,他虛扶她起身,聲音溫雅清潤:“夫子,以後六弟有勞你費心了。”
她抬眸看他,他對她淡淡的笑,那時的燕清歡胸中自有萬千丘壑,笑容浮動的瞬間,眼中卻有一種意味不明的光華在浮動。
身為皇子,燕清歡如此,燕簫更是如此,他們擁有皇子的本性,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們的籌碼,一步步汲汲營營,隻為有朝一日俯覽蒼穹。
皇子爭寵奪位素來都在台麵下進行,私底下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心知肚明,但台麵上曲意奉承,把酒言歡卻也是家常便飯。
鳳夙和燕清歡曾經數次執酒言語爭鋒,笑語嫣然間卻暗藏鋒芒。
綠蕪說:“小姐,四王爺若不是你敵人,完全可堪當你藍顏知己。”
她聽了久久不說話,這世上沒有如果二字,從她身為燕簫夫子的那刻起,她和燕清歡的命運就已經被銘刻在爭權奪利中,鮮血和陰謀如影隨從長達八年之久。
如今,她和燕清歡再見,她並不擔心,隻因她不是顧紅妝,她是阿七,也隻能是阿七。
人潮中若隱若現的沉靜女子,冰雪之姿宛如夢中人。
有一個夢,燕清歡做了整整八年。在他的夢裏有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襲紅杉,墨發披散,搖曳生姿,芳華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