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吾道:“朱雞……你……有何貴幹?”
朱夕瞬間額頭一大滴汗:“主上……您是不是還沒用慣您剛剛變靈慧的腦袋?我叫朱夕……對主上一片朱心的‘朱’,與主上朝夕相守的‘夕’……”說著伸手去玩我衣領上的鑲花邊絲帶。
“嗬嗬,我還是叫你小紅好了。”我心虛地攥緊衣領,生怕他發現那帝淚的胎記已經消失。這位神君是不是太熱情了?怎麼不是要秀吻功就是要上我的床?把我壓在身下可還行?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朱夕晶亮的雙眸已近在咫尺,滾燙的呼吸已拂動我耳邊的軟發,他剛剛低聲囈語著輕解我的袍帶,卻驀地坐起身,凝神靜息,半晌剛要說話,玄天已閃出黑暗,矗立在我們的床前。
我第一個念頭裏,以為他是來捉奸的。當然他不能捉我,隻能捉小紅,但是小紅和小黑交換一個眼神,憊懶的神情瞬間消散,琥珀色的雙眸閃出幽綠的精光,飛快竄出窗外說:“你帶主上離開,我斷後。”
我來不及說出半個字,已被玄天抱起,被“天瞬履”到玉荒數裏之外的草木中。
那風景如畫的玉荒,已淹沒在映天的炮火裏。火光和轟鳴中,成群的鎧甲戰車之間,有霸王獸怒吼著撕咬身邊逃跑的人,雷獸踏平腳下的一切屋舍田園。泛著金紅色光芒的朱雀,在紛飛的火焰中時隱時現,不時吐出刺目的紅光,籠罩大半個山穀。
此番景象,連一貫淡定的玄天都不禁動容:“膽敢私用保護天虞島的恐獸屢次襲擊新帝,這龍華帝懷濤實在已道淪得無法無天了。”
原來那個叫懷濤的帝王真是不擇手段,為了滅掉我,不惜如此殘忍地對待他的王土和百姓。我看著軍隊和恐獸的鐵蹄利爪,想起雁棲湖畔安逸的人們,心中焦急:“快去救救玉荒和周圍那些無辜的人!”
玄天望著我冷冷道:“想要成為帝王,必須麵對得起犧牲。”
我怒道:“如果我的帝位是建立在這些無辜之人的鮮血之上,那這個帝王不要也罷!我現在就出去讓他們把我抓走,平息這一切無謂的殺戮!”說著從草叢中站起身,衝向火光的源頭。
玄天猛地拉住我的衣袖,將我拽倒進他懷中低吼:“你真這麼蠢?你知不知道……作為帝王,你關聯著比眼前多得多的性命?”
我氣得說不出話,隻巴不得用眼裏洶湧的波濤把他淹死,想不出該如何反駁,搜腸刮肚,終於憋出一句:“你不去救他們,我就不跟你走!”
玄天盯著我的目光漸漸凝結,變冷,冷到能把我凍成冰塊:“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人跟我講條件。”
我被他森寒的眼神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可是看著他身後火光衝天的玉荒,想想那些無辜的人們曾經在雁棲湖畔無憂的笑容,我鼓起勇氣一字字對他說:“我連眼前的人都救不了,你怎麼能知道我有救更多人的本事?必須要去救他們,求求你……”不知是絕望,還是無計可施的精疲力竭,我軟軟跪向他的腳前。
膝還未落地,人卻被他一把拎了起來。我被迫與他的雙眸咫尺相對,他冰鋒般的眼中有什麼如火焰般搖曳,看著我像是在看外星人,半晌輕歎一聲,閉目掐指默算:“天雷無妄,六三……九四……”睜開雙眼,沉默地看著我的篤定。
那沉默裏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終於隻化為一聲歎息似的低語:“盡我所能。”
我們的眼睛裏,映著遠夜天邊的火光,也映著彼此的堅持。玄天拉過我,在我唇上深深一吻。
仿佛在汲取力量和正途的方向,玄天的吻迷離而漫長,恍惚了一切現實的存在。唇邊咒印般彌漫全身的黑色圖騰,腫脹著筋脈,消失在金色的血脈中。當他的唇緩緩離開我的,隻留下一句:“不許亂跑”,消失在來時的夜裏。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朱夕和玄天可能奮戰的地方,直到火光漸漸熄滅,直到曙光帶走硝煙,展露滿目瘡痍的焦土,也帶來越來越深的不安。
他們兩個人在如此龐大的軍隊下,又能做什麼呢?就算他們是神獸,也不過是肉身而已。我隻為可憐那些無辜的人,卻將他們兩個的生死……
也許玄天說得對,想要成為帝王,必須麵對得起犧牲。可是我放不下眼前火海裏的百姓,放不下我父母從未見過麵的孩子,我是一個如此放不下的人,又怎麼擔得起的天下蒼生呢?
正自彷徨,一輛疾馳的馬車卷著塵煙漸漸駛來,停在我藏身的草叢附近。
我連忙伏低身體,隻祈求草木再茂盛些,能夠遮擋住我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