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不為誰人的眼淚,休了飄灑。冰中之映月,也不過是鏡中火焰。
那堆結了冰棱的雜草,再也無法提供古海微薄的溫暖。
他於濕潤的窩裏,瑟瑟發抖,瑟瑟發抖著。
村民們早就閉上了柴扉,連牲口都被趕到了火爐周圍。
古海還看著冰上之月,顫抖著用幻想取暖。
偶有人從古海這邊行走,卻也隻是在瑟縮中,歎口白煙走過。
他們的歎息聲,似表明自己還是個善良之人,似悲歎著這世界的無情。
他們做的隻有歎息,然後繼續瑟縮著身體,漠漠走過。
古海雙眼似已翻白,嘴唇紫中帶黑。
地獄中溫暖的火海,似於他輕合的眼中出現。
他用早已腫爛的手,掐了下已紅紫的皮肉。
他又清醒了過來。
“不可以這樣睡去,我還要攀上那山巔,我還要飛入那雲霄,我還要得意地站在他們的麵前!”
他咬牙,於風雪入骨中,掛著那幾塊破布,站了起來。
古海草鞋踏在堅硬的冰雪上,一圈又一圈地跑起來。
漸漸一股溫暖,在身體內遊走起來。
“救命!救命啊!”
萬籟寂靜的蒼白村莊,求救聲,若雛鳥受驚嚇之音,隨急墜的冬雪,飄揚而來。
古海聽聞,他已自身都難保,但腳步仍毫不猶豫地,尋聲奔跑而去。
在奔跑路上,又有幾聲求救,一聲一聲襲入他緊張的心髒。
蒼白之雪,將周圍茅屋內看熱鬧的眼睛,耀得更加寒涼。
聽到求救聲的不隻有一人,但在這條路上,奔跑著的,唯有一個快凍死的孩子。
古海終於奔到聲音盡頭,竟然是葉杏兒!
他狂奔後,瘋狂躍動的心髒,似停了一瞬。
她淚眼朦朧地趴於冬雪裏,腿腳好像已無法動彈,倒於徹骨寒雪之中。
她腳崴了,已經無法再動了。
即使她身體顫顫,救命於嘴中還是拚命地呼喊。
即使老有灼熱目光投向這裏,即使她家屋舍旁還有幾處人家。
但此刻,這處唯有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頂風涉雪,奔了過來。
葉杏兒似見到一顆紅日升於眼前,此刻雖仍寒雪霏霏,她嗓子若裂開般呼喊:“救命啊!救救我的母親!”
古海投望過去,葉杏兒屋舍裏傳來一男人粗暴聲音,若豺狼虎豹聲。一陣對馬寡婦的拳打腳踢聲,似雨點打入盆中。
“你不要再反抗了,你男人都死了好久了,我與他關係也不錯!”
古海雖小,聽這聲也能明白裏麵的人要幹什麼。
他不由分說,剛溫熱的身體,五體又義無反顧地投入雪中,雙手懷抱一大雪球,任水滴浸濕他唯一保暖的破布,任寒氣若冰刀般紮入他的身軀,一腳將那茅舍門踹開,以迅雷之勢把雪球灌到半裸男人的頭上。
男人先是雙眼翻白,明明是冰雪侵蝕著他的身體,他反應卻如湯水倒於身上,連蹦帶跳,呼喊起來。
古海用腫脹的手掌,抄起門邊的木棍,就歇斯底裏地往男人身上砸。
男人做壞事本就心虛,又被這冰雪凍得快沒了意識,如今這如馬蜂蟄咬般的一棍一棍,他隻得在嗷嗷亂叫中,慌忙拿了自己衣服,於風雪匆匆中,跑得無影無蹤。
馬寡婦已在這慌亂中,用被子掩住破爛的上衣。
她那表情,如一朵正鮮豔之嬌花,於暴雨中被風吹雨打。
她連連向古海道謝,並且拿出一被子,向古海道:“你先出去將這被子給杏兒暖身子,我不想讓她看到我這狼狽樣子。一位母親,在孩子麵前,永遠應是光鮮亮麗的樣子。”
古海被這話一怔,原來母愛是這般滋味。
他便拿了被子出去,趕緊將葉杏兒扶起,將被子裹於她身上。
他卻在一旁,搓著自己身上已凍住的破布,點點寒雪似滴入他心腑之中,在一波又一波的寒顫中守著葉杏兒。
葉杏兒擦了擦眼中淚花,葡萄般大眼睛,似有光芒流轉。她將被子敞開,細聲細語道:“你也過來吧……”
古海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他以為他這輩子隻能偷偷地看著葉杏兒,想都沒想過今日會與她有接觸,而且此刻,竟可以離她這麼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