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DNA檢驗報告的時候,劉易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以為自己會發瘋,會發抖,會發狂……

但這些都沒有發生。

他沉默著,看著報告上的文字,表情沉著,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果然是這樣……”

——這是他心裏的第一個想法。

“原來是這樣……”

——這是他心裏冒出的第二個想法。

這就是修斯一直隱瞞著他的事實……這就是修斯一直遮遮掩掩的根源。

他們是親兄弟。

怪不得之前修斯試探性地問他,如果他們是親兄弟的話,還有可能嗎?

怪不得修斯用那樣的語氣說,誰說自己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呢?

修斯想用瞞天過海的手法,重新“投胎”,重新選擇一次父母,也重新選擇一次——他的愛人。

這很成功——如果不被發現的話。

修斯曾經說過,沒人揭穿的謊言就是真實。

這也許就是修斯一直刻意營造的“真實”——劉易斯生活美滿,雖然母親早逝,但家庭也尚算和睦,父親嚴苛,但也不曾真正虧待過他們。劉易斯愛上了自己的兄長,幸而,對方和自己其實沒有血緣關係,最後還是可以成為眷屬的——怎麼看,這都是雖有缺憾但仍幸福的劇情。

隻是,劇本是修斯執筆的,一切都是他講的假話。

所以,修斯請求劉易斯做一個“笨蛋”,不要太多的思考、追究,而是愉快地在這個美好的故事裏生活,做個幸福的糊塗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劉易斯承受自己所無法選擇的罪惡感。

母親因為父親而死,父親是罪犯,那劉易斯應該怎麼做?

還有,他最愛的男人其實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在這段不倫之戀裏,他已經泥足深陷了。

這太多太多——對於前半生都生活無憂的劉易斯而言——確實太多了。

修斯認為,這對於劉易斯而言是太過分的負荷,可能會打垮劉易斯。根據他的觀察,劉易斯是一個很愛逃避的人。過去,劉易斯不喜歡家裏,就隻會選擇逃避的方式麵對——脫離家族產業,起一個自己的公司;一旦被父親嫌棄,就選擇遠行;感覺到和兄長在一起不自然,便疏遠兄長……

這些都是劉易斯的習慣。在“逃跑還是戰鬥”之中,劉易斯似乎總是選擇前者。

所以,修斯害怕的是,劉易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便會逃得遠遠的,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了。

更別說,承受不倫之戀帶來的道德壓力了——怎麼看,劉易斯都是一個道德感比較強的人啊。

放在以前,劉易斯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現在,劉易斯越來越看清了自己,他並不是什麼紳士,他心裏還是有詭計和小算盤。他也不總是逃避,最近他就自認頗有勇氣。

他也不明白到底這些轉變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但這已經發生了,還成為了他性格裏的一部分了。

他變得不像自己了,又變得更像自己了。

——

今天的天氣依舊不好,寒風颼颼的,但也沒下雨。

劉易斯在辦公室裏享受著溫暖的空氣,喝了一杯熱咖啡。此時,門被敲響三下,走進來了一個中年男人。

“七叔。”劉易斯抬眼,笑笑,“來了?”

“是啊,”七叔笑問,“找我有事?”

“喏。”劉易斯拉開抽屜,拿出了一份報告,姿態從容,又帶了一點上位者的傲慢懶散。

七叔看著劉易斯現在的舉止,暗道,他越來越像修斯了。我真要小心他。

七叔拿起了報告,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果然,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劉易斯疑惑地說,“你一早知道他和我是親兄弟嗎?”

“不,那倒沒有,我隻是奇怪他為什麼非要給蘭伯特報仇呢?”七叔說,“果然,原來他是蘭伯特的親兒子。”

“可他也是我爸的親兒子。”劉易斯語氣沉穩,“也沒見他父慈子孝。”

“父不慈則子不孝呀——這話是不該我說的,但就是這個理兒。”七叔咂嘴搖頭說。

劉易斯聞言,心裏也有些悵惘,搖搖頭,又說:“那麼說,我和修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那他肯定就不是索德爾的兒子了?”

“沒錯。”七叔高興地說,“我就說,他哪兒來那麼好的福氣?看來,他的投胎技術沒那麼強嘛!”

“這就奇怪了,”劉易斯說,“為什麼當時修斯、我和父親測出來的結果會不一樣?”

“對,這點確實很奇怪。”七叔想了想,說,“如果說隻是在一家醫院裏測到這個結果,還能說是修斯做了手腳。但你們一口氣去了好幾家,都是一樣的結果,那就太耐人尋味了。他總不至於手眼通天到這個程度吧?”

劉易斯點點頭,說:“這件事的內情——可能父親的私人醫生會知道。”

“哦?”

“他是修斯的人。”劉易斯給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這話也是修斯親口跟劉易斯說過的。

七叔聞言,扯扯嘴角,冷笑說:“修斯還真行呀!”

說完,七叔便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聊了幾句之後,又坐到了劉易斯對麵,淡然笑道:“我已經讓人去做事情了。很快就會有答案。”

“什麼?”劉易斯有些驚訝,“你讓誰做什麼事情?”

“小孩子別問……”七叔話未說完,就覺得自己失禮了——他知道劉易斯不喜歡別人叫他小孩子。所以,七叔幹咳兩聲,歉然說:“我的意思是,這事兒你不知道比較好。”

劉易斯想到什麼似的,說:“你該不會還和黑社會有勾結吧?”

“沒有,當然沒有。”七叔斷然否認,“肯定沒有。”

沒過多久,七叔便收到了電話了。七叔滿意地點點頭,對著電話那邊說:“謝謝啦,下次一起喝酒!”

說完,七叔掛了電話,對劉易斯說:“真相大白了!”

“怎麼了?”劉易斯傾身往前,好奇問道。

“事實上,在做DNA檢測那天一大早,私人醫生都幫修斯輸了血。”

“輸血?”劉易斯驚訝地說,“輸血做什麼?”

“當然是汙染自己的血液樣本呀。”七叔敲著桌麵,“你們當時不都是抽血驗的DNA嗎?”

劉易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那天……”

那天修斯知道老劉要攤牌,所以先進行了輸血,然後毫無畏懼地前往各家機構進行了檢驗……

“好了,”七叔摩拳擦掌地說,“那我們現在可以進行‘最後一步’了吧?”

劉易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劉易斯看著七叔的笑臉,卻擔憂起私人醫生來,借口走開,給克涅發了信息,讓他去看看私人醫生有沒有出事。很快,克涅回複說,私人醫生被綁起來威脅了,但沒有受到身體傷害,已經無事了。

送走了七叔,劉易斯便撥通了克涅的電話,再三確認:“私人醫生沒事吧?”

“真的沒事。”

劉易斯倒是感到抱歉:“如果不是我供出了他,他也不會遭此橫禍。”

克涅卻說:“那也不能怪你啊,誰能想到你那個七叔跟黑社會有關係呢?”

劉易斯沉下心來細想,搖頭說:“我早該想到……”

“我也沒想到呢!”克涅勸慰說,“我的調查重點都在你父親身上。當然,我也查過你七叔。但他名下沒有公司,在‘傲鷹’裏也不負責核心項目。平日就是吃喝玩樂、風花雪月,看起來不太可疑,所以沒有重點調查,現在看來,可能是看走眼了。”

劉易斯點了點頭,說:“我父親說,他和‘古之’這個黑幫合作過。但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這個黑幫也一早被端了。”

“沒錯。”克涅點頭,“這是真的,我現在調查的是另外一個黑幫,是‘古之’當年的漏網之魚組成的。我懷疑‘傲鷹’仍和他們有關係。現在看來,可能真和你爸無關,是你七叔……”

“是他……”劉易斯皺眉。

當年,向黑幫透露了蘭伯特的事情,間接害死了蘭伯特的人,也很可能就是他了吧!

劉易斯又想起了什麼,問道:“我父親說過,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就算是國際刑警來了,基本上沒有辦法找到不利他的證據,是這樣嗎?”

克涅沉默一陣,說:“這可能不是大話。畢竟,事情過去那麼久了,又跨了國,證據確實沒法找。如果他真的是從那之後就沒有沾染過這樣的事情,那就沒的說。但如果仍舊與黑幫勾結,那麼就一定能找到證據的。”

但是,是什麼證據呢?

七叔名下沒有自己的公司,又不參與商業項目,平時也隻會風花雪月,是怎麼和跨國犯罪扯上關係的?

劉易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咚咚咚——門外響起急促的敲擊聲。

劉易斯掛斷了和克涅的通話,站了起身。

Mary打開了門,幾個穿著製服的男人魚貫而入,目光淩厲。Mary無奈地說:“這些是商業罪案調查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