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眼紅的臣子,就編排起陸昭的流言,說他克父克母,又內裏狠毒,性情暴戾。想借以挑撥聖上與陸昭的關係,聖上卻不為所動,仍重用陸昭。
自宮中一事後,陸昭愈發有意無意地觀察起了靈初來。
她得聖上寵溺,肆意妄為,與那國師、靜安郡主成為好友後,更是整日打馬觀花,以捉弄京城的貴人們為樂。隻她年少張揚,隨意而為,卻從來不會收拾自己留下的爛攤子。聖上政事繁忙,不能時時盯著她,陸昭便每每在暗地裏替她收尾。
靈初私底下與將軍府的小姐打架,是陸昭替她處理掉了痕跡,那將軍第二日尋來,苦無證據,也沒辦法在皇上麵前參她一本。
靈初與恒陽府的小世子約好比試馬術,那小世子偷偷在她馬上做了手腳,害得她從馬上摔了下來,破了層皮。而後第二日,那小世子就摔斷了腿,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
靈初……靈初,還是靈初……
就這樣年複一年,陸昭默默地守著靈初長大,他做事隱晦,心思細膩,聖上雖有所察覺,卻也不知道替靈初收拾爛攤子的人就是他。
直至靈初十五歲那年,聖上突然發愁地在他麵前提及靈初的婚事,隻說他的妹妹被養的性格頑劣,嬌縱得很,讓他替他在京城中尋尋有哪位少年郎——不求家世了得,但求性情溫和,能夠容忍得了頑劣的靈初,給他參看參看。
他人隨口一言,卻激起了陸昭平靜的心波。原來白駒過隙,那個笑著誇他好看的小姑娘已經芳華正盛,淺笑婉轉,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
陸昭才發覺自己心中的不情願……不能容忍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嫁於他人,不能容忍她用那明媚的笑容去討好他人,不能容忍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是從何時起?也許是從他第一次為她做事的時候開始,他就愛極了她,愛她朝氣蓬勃的模樣,愛她明媚張揚的笑容,也愛她沒心沒肺卻又善良的性情。
思來想去,靈初竟成了陸昭的心疾,而良藥……便是娶她。
是了,反正小公主這麼笨,沒有他替她收拾爛攤子,她日後如何縱馬長安肆意妄為。若她嫁給了他人,陸昭是絕不會再管她了,隻因他也會心懷妒忌。
明白了心中所想,陸昭再替靈初收拾尾巴的時便有意地留下了一絲痕跡。因此,聖上很快便發現了這些年來靈初背後的人就是陸昭。
在聖上相看京中子弟的時候,陸昭立於一旁,三言兩語就能挑出他們的毛病,偏偏他言辭犀利,論據分明,使聖上不得不信服。
一來二去,聖上自然知道他這個好臣子,好知己竟是在覬覦著自己的妹妹。聖上考量了他許久,終於在一個午後心血來潮地說要將靈初嫁給他。
陸昭自然是心動的,不然也不會在聖上提出直接喚靈初過來問她意見的時候,一反常態地聽聖上的話躲在了屏風後麵。
隻是他千方百計的算準了所有,卻唯獨沒有算到靈初身上。
那個令他念念不忘的小姑娘就這樣三言兩語地拒絕了聖上,且她拒絕的理由還令陸昭無法反駁。
心思深沉,手段狠毒?
陸昭隻記得當時他隱在屏風後,垂眸瞥了一眼那雙修長的手,嘲諷地笑了笑。
這些年,為了能在暗流湧動的朝堂活下去,他一路走來,未免不曾明謀暗劃,未免不曾汲汲營營,不曾沾過鮮血……就連對她的愛,也那樣隱晦深藏,不敢叫她知道。他清冷又涼薄,和明媚張揚的她就是兩路人。她說他深沉也好,狠毒也罷,他就通通都認了吧。
誰讓他愛她。
隻是他的心,怎麼就同這寒日的天氣般,全是厚重的灰暗,不見一絲光亮。
可誰曾想緊接著,靈初就摔破了頭,昏迷不醒。陸昭隨著聖上奔赴長樂宮,心神不定時,看見靈初從宮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衣擺沾雪。
她神情古怪,一步一步地走到陸昭麵前,緊緊地抓著陸昭的手,哀求他喚她一聲緲緲。
緲緲啊……那是靈初的小字,多年來,陸昭想喚卻不能喚的兩個字。
陸昭麵色不見悲喜,心中卻翻起千層浪,隻眼神晦暗,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開了口,她淚如雨下。
他想,她或許是有些恨他的。
又過了幾日,那小姑娘竟跑來陸府尋他。
這一次,她又哭了,讓他往後珍重。
陸昭替她擦眼淚的時候,心中卻想:自她八歲過後,再不曾在人前哭過。然而為了他的事,她都哭了幾次了?
別再怪她?她不該這樣向他開口的。她是他心上的人,欠下的債。
縱然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陸昭都有理由去記恨,卻唯獨不會怪她。
誰讓他……愛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