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陸府的沉雪畔中。
藏在夜色中的玄隱悄無聲息地入室,他從袖中掏出一盞蓮燈來,恭敬地遞到陸昭手中。
陸昭接來蓮燈,擺手示意他退下。
玄隱且退且想:自打那小公主跌了一跤後,主子的性情是愈發琢磨不透了——上元節這等月黑風高夜,不叫他去殺人越貨,竟然叫他去淮河上撈燈。
想他玄隱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個殺手啊——
室內隻餘下陸昭一人,他摩挲著手中的蓮燈,眼底幽深。船上同靈初說的許願之事自然是哄她的,陸昭從來不信這些。若許願有用,當年他父親又怎會戰死沙場。
隻想哄著小公主寫下心願,再親自替她實現罷了。
陸昭收回心緒,神色自若地拆開了蓮燈中的紙箋。然而等到瞧見那上頭寫的字後,他指腹一頓,眼睫微顫,久久沒有回過神。
隻見上頭筆跡婉約靈動,清新飄逸,寫著一句——“希望陸大人也喜歡我”。
“笨姑娘。”良久,陸昭失笑,眸色溫雅,珍重地拭著那紙箋:“這般心願……何必再來祈求。”
他輕輕將紙箋疊起,才到半途,卻又驀然間回神。深眸微凝,陸昭將紙再度緩緩拆開,垂眸望著上頭那句話——“希望陸大人也喜歡我”
“……也?”
……
過了幾日
京郊之外的運河上,水波澹澹,薄靄似煙羅般飄散,兩岸芳草萋萋,遠處有城牆屋舍。
隻見一艘約三丈寬的奢華船隻正撥開雲霧,沿著運河向北,往長安城的方向平穩駛去。
“殿下,此次拜訪長安可千萬別因為貪玩忘了要事,王上曾囑托您,要尋一適齡的大淵閨秀做皇妃。”
船首處,蜀夏的謀官裴左氣質儒雅,談吐溫和,正對著一位少年循循教導。
隻見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他眉目清朗,墨發高束,一身銀色勁裝,正隨意地坐在船邊,漫不經心地握著一柄魚竿垂釣。
若有人識得,可知是蜀夏的二皇子劉沁。
蜀夏與大淵、大西相鄰,素有風流不羈,肆意奔放的名聲。而蜀夏的君王崇尚大淵的詩書禮儀之風,早有與大淵交好的意圖。
少年撇撇嘴,似乎沒聽見那裴左的叮囑。
裴左無奈繼續道:“王上臨別前再三囑托,您不尋一合心意的姑娘為妻,隻怕無法交差。”
聽聞此話,劉沁眼瞼微垂,終於歎一口氣:“裴先生好煩——”
他懶懶地撐首,將長腿往船沿上一搭,毫不在意道:“我知道父王想用聯姻的辦法同大淵交好,那他就不能自己娶?再不濟,還有皇兄,不也能娶?”
裴左咳了一聲:“殿下慎言,王上政事繁忙,如何顧得上聯姻之事。太子殿下已有正妃,更不好再求娶大淵的姑娘了。”
“嘖。”那劉沁揚了揚眉,神色頗為嫌棄:“那些姑娘家又沉悶又無趣,我同她們是沒有半句話好說,成親有什麼好——”
二殿下少年心性,裴左又要再勸他一句:“好兒郎自當成家立業……”
劉沁打斷他:“先生噤聲,魚兒要被先生嚇跑了。”
“……嗬。”裴左被他氣笑,拂袖走入船廂中。
二殿下不知此處藻荇盛行,又位於城畔處,這河中隻怕半條魚也沒有——不過鑒於他方才的言行,裴左決定不告知他此事,讓他吹吹冷風清醒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