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不解。
裴九略顯不自在地笑笑:“我以前都這樣,現在若是不要,他們會說三道四,拿我開刀。”
“那你現在再摻和一腳便是了,何苦為難自己呢?”白芷忍著笑,又逗弄他。
裴九見不得她這樣,他根本辨不出她這樣到底是真還是假,拿眼瞪她:“爺今天不想快活了,行嗎?”
“行行行。”白芷把麵巾放在水裏,然後拿出來擠幹水,扔在裴九的臉上,“那麼請爺洗洗睡吧。奴婢先行告退。”白芷欲離開,裴九道:“你這是去哪?還去宴會?”
“不,我想去睡覺。”
“去哪睡?”
“……”白芷一下子蒙了,這個問題值得深思一下。
“我不是讓你寸步不離我嗎?過來……”裴九漲紅著臉,在床上挪出一大片位置,“睡這。”
白芷固然愛打趣他,也想著要是再續前緣也是好事,可對於同床共枕,她尚且沒這個勇氣。裴九似乎看出白芷的猶豫,忙不迭解釋:“我不會碰你的,我的意思是,你到這裏睡,我在地上睡。”他立即站起來,也許是緊張,竟然連滾帶爬地滾下床,不無狼狽。白芷見狀,捂嘴偷樂著。
如此,裴九更是大窘。
“奸夫,你真是身經百戰嗎?看起來不過是初生牛犢啊!”白芷忍著笑,爬上床,蓋上被子,微微一笑,側身睡了下去,完全不理會裴九極為尷尬的大紅臉。
白芷今日興許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不過半晌便睡了過去。裴九坐在床沿,目光灼灼地注視白芷,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朽木,你心裏真的在意我嗎?”
裴九看不清她,總覺得她離他看似很近實則甚遠。他總覺得她有故事,一個他未知的故事。
白芷在夜深人靜之時起來出恭,見裴九當真睡在床下,一陣苦笑,把床上厚實的幾層被子分了他一床,為他蓋上,然後自行出去出恭。整個大營,士兵皆是就地解決。本來每個營帳裏都有夜壺,因怕吵醒裴九,自己又是女子,委實不方便,她便隻好出來解決生理問題。她不敢離帳過遠,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準備解衣。她方扯開腰間的衣帶,準備脫褻褲,眸光發現有刀背反光,她回身一看,見一把大刀直朝她劈來,她身手敏捷地閃開,驚愕地看去,才發覺竟是那黃衫女子。
“你終於出現了。”白芷佯裝淡定,實則心裏極慌。裴九不在身邊,她這點防身術,實在不敢恭維。
黃衫女子冷眼注視:“看來你一直盼著死。”大刀晃眼,白芷眯了眯,大刀上尚有血漬。果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不過這女子能混進來,想必另有同謀。
“你不可能隻身前來,你如此大膽現身,昭告自己的身份,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保護你另一個同謀?”
“你知道得太多了。”黃衫女子朝白芷衝了過去。白芷撒腿便跑,高聲呐喊:“來人!有刺客!”
黃衫女子急了,想快刀斬亂麻,在人未來之前,解決了白芷。奈何白芷跑得跟兔子似的,她一時追不上。白芷路途一營帳,營帳內有人掀簾出來,是慕屠蘇。他著裝整齊,似乎未就寢。他見形勢,先愣愣地看了看衣衫不整的白芷,但見有人襲擊白芷,便上前保護她,與黃衫女子對峙。
白芷喘著氣,看著黃衫女子越來越處於劣勢,白芷心下安定下來,應該會無事的吧?
營帳內又出來一人,是玉玲。隻是她再也不是害怕又膽小的模樣,而是稍帶不悅與不耐煩,她伸手撩開袖子。白芷看到寒光閃現,心下一驚,想都未想,直接衝了過去,大喊:“小心。”
慕屠蘇回身望去,隻見冷箭朝他直射而來,他還來不及躲開,一抹身影衝至他身前,奮不顧身地為他擋住這冰冷的一箭。
“芷兒……”慕屠蘇失聲尖叫。
早已有人衝了過來,抓捕那兩位細作。唯有一人愣愣地站在營帳外。裴九看到了那一瞬間,白芷奮不顧身為慕屠蘇擋住了那一箭,毫不猶豫。而慕屠蘇為何叫她“芷兒”?
是他想多了嗎?
白芷在失去意識之前,有那麼一瞬間的清醒。她忘記疼痛,隻是懊惱自己欠缺考慮,更悔恨自己的奮不顧身。她看見慕屠蘇充滿擔憂難過的臉,咬咬牙,拚盡全部的力氣說道:“求你……求你,不要喜歡我。”
慕屠蘇怔了怔,呆呆地看著白芷,眼中是滿眼的受傷:“為何?我連喜歡你的權利都沒有嗎?”
白芷勉強擠出笑容,眼中泛著淚光,生生在慕屠蘇的懷裏暈厥過去。
今日,恐怕是軍營內最為肅寂的一日。士兵們大氣不敢呼出來,帳篷內是裴老將軍厲聲責罵:“南詔欺人太甚,竟然給老夫玩陰的。暗殺我一部下的仇,非報不可。要玩是吧,老夫陪他們玩!”
眾將士皆默不作聲。因昨日軍妓中有兩個細作,裴老將軍遷怒,與白芷一同送來的軍妓都被放生,在通往南詔之路上設有埋伏,最終無果,應該隻有昨日那兩名細作而已。隻是軍營因周圍環境險惡,放生的軍妓十之八九活不成。
這隻是讓裴老將軍上火事之一,更讓他上火的則是白芷被刺一事。裴九事後告訴他,白芷其實早就發現有南詔人混了進去,隻是怕誤傷無辜,才想到以自己為誘餌,逼出細作現身。裴老將軍氣這兩口子太自以為是,釀成如此後果,白芷被刺,且在傷口左邊,離心口極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挨過這一關。
另一帳篷內,炭火劈裏啪啦地燃燒著,帳內暖烘烘的。白芷躺在床上臉色發白,雙唇幹裂,微弱的呼吸讓人生怕就那麼斷了。裴九坐在床旁看著白芷,平時愛紅臉的他,此時臉比她還要蒼白幾分。
裴九猶記當時白芷暈倒在慕屠蘇懷裏,一向以冰冷出名的蘇蘇竟像迷路找不到媽媽的孩子,眼中盡是恐慌、焦躁,他歇斯底裏地喊著軍醫。軍醫趕來救治,蘇蘇語氣頗重,說:“她若死了,你必定陪葬。”
那還是他認識的蘇蘇嗎?他覺得好陌生。
當時軍醫確認冷箭離白芷的心髒隻有一寸,若強硬拔出,可能傷及性命;若一直不拔出止血,她定會失血過多而死。橫也是死,豎也是死,裴九那時心裏很亂。從小到大,他對死最為懼怕,無法去麵對,一扯到關於“死亡”之事,必定選擇逃離。可在大家眼裏,白芷是他的女人,她的生死由他決定。大家投來的目光,讓他亂了分寸,無人知曉這是他的死穴,一觸既死。他有心疾在身,平時靠藥維持,這些年才有所轉好。因一時氣急攻心,裴九當場暈厥過去。
待他醒來,白芷心口處的冷箭已拔出,聽聞是慕屠蘇親自操刀。他去見白芷的時候,在帳篷外見著慕屠蘇。入冬時節,天氣寒冷,颯颯冷風吹進衣裳裏,他冷不丁打個寒戰。他方靠近,慕屠蘇便站起身,什麼客套話也不說,直接說:“她……沒有懷孕。”
這是自然的。
裴九也料到這件事瞞不久。她受傷,軍醫給她把脈,便會知道真相。可他不想告訴慕屠蘇緣由,莫名地對慕屠蘇產生了抵觸。若慕屠蘇不問,他便不答。
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慕屠蘇道:“你和她……”
“我們是兩情相悅,怕爹阻攔才說這個謊。我爹知道真相了嗎?”裴九忙接了慕屠蘇的話,生怕慕屠蘇問出點什麼,或者……告訴他點他不想知道的隱情。
慕屠蘇沉吟道:“已經知道了,當時你爹也在場。若不是你爹提醒軍醫芷兒有身孕,軍醫也不會提這事。”
“是嗎?”裴九已然看到以後的場景了,又該一頓鞭子了。也好,充分體現了他“紈絝”“敗家子”“無用”的形象。他這十幾年,不就是為了製造出這樣的效果嗎?此時無非是“錦上添花”讓爹更討厭他而已,不正合他的意嗎?
“你不好奇,我為何叫她芷兒嗎?”慕屠蘇忽然眸光一暗,幽幽地道。
裴九淡笑:“救命恩人?”
“認識芷兒,我比你早!”
原來,真不是他想多了。可他不想知道前因後果,他們的來龍去脈,他知道又如何?自個兒徒傷悲?
“那又如何?我裴九出馬,最後哪個女子不拜倒在我的風流倜儻之下?”裴九佯裝沒事,依舊是談笑風生的姿態。慕屠蘇卻一臉嚴肅:“你想玩女人,京城到處都是,別玩她。”
裴九緘默。
慕屠蘇舉步離開,裴九忽然在他背後問道:“她為何救你?”到底是過不了自己這關。
慕屠蘇因這句話而駐足,清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他道:“她想讓我離她遠一點。”
“……”這能信?
裴九那時在想,白芷的故事,當從慕屠蘇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