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的心情遍布胸腔,他從口袋裏掏出煙盒,轉頭找了找可以抽煙的地方,就看到了窗外粗壯榕樹下的石板凳。
那是第一次來孤兒院的時候,他與瘤子一起搬來的。
這裏滿是他的蹤跡,剛剛那棵稚嫩的楊樹,也是他去世那年春天一起種下的。
封崢轉身,走向剛剛走來的樓道方向。
輪椅男孩已經不知去向了,他便加快步子,走出這條狹窄又壓抑的樓道。
柯仁從洗手間出來,透過窗口,看到了在樹下吸煙的封崢。
他早早摘掉了墨鏡,眯著眼看向前方不遠的小楊樹。
泛白的煙霧,隨著風,在他身邊繞了一圈再被吹散。
卻是吹不散他周身的陰鬱氣息,這般的封崢,哪裏還像他的瘋頭?
柯仁腳步匆匆地趕到了樹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封崢:“瘋頭兒,借我一根煙?”
封崢話沒多說,拿出煙盒遞給他。
柯仁接過後,也坐在一邊,笨拙的拿著打火機點著香煙,一瞬間,嗆人的味道吸進呼吸管道。
“咳咳!”
柯仁半張臉粥到了一起,“這個抽起來比聞著還難聞啊!”
他嫌棄地捏著煙嘴把,隻好把煙挪遠一點。
“不會抽你非要抽?”
封崢冷不丁開口,“裝逼嗎?”
柯仁尷尬了一會兒,尋找措辭:“嗐!我這不是想和瘋頭你。更配一點嘛!”
封崢側目看過去,毫不遮掩的嫌棄:“我還是更喜歡和女人配一點。”
柯仁下意識笑著接口:“不就是栩姐麼!……嫂子!”
手裏的煙被封崢接過去,順便挨了一記白眼,柯仁心裏尋思:我太難了!
然後又眼見封崢抽起了自己那根。
柯仁猶豫兩秒,小心開口:“頭兒,那個小光頭是啥來曆啊?”
封崢吞吐出一個煙圈:“兩年前破獲的盜竊案,他當場被抓個現行,被人送到局裏調查後才得知,是拐來強迫盜竊的孩子。”
柯仁微微張嘴,難掩吃驚,也難怪他這麼積極主動,不怕陌生人。
“那……還有小成呢?”
“曾水鎮細村裏有個家暴致死案,丈夫打自己老婆,吵到了隔壁的鄰居,鄰居氣不過便報了警,執法者去的時候,丈夫已經把老婆打死了,倒是在桌角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小成。”
封崢彈了彈煙灰,冷哼了一聲:“男人來要孩子的時候,順便做了個DNA檢測,發現孩子不是他的,順藤摸瓜交代了是買來的。”
“所以他也常被家暴?”
剛剛聽小光頭的說法,柯仁還納悶養,原來是這種打法,難怪孩子不願多說話也不想被領。
“應該吧。”
封崢眯著眼,“在醫院養了一個多月。才送來這裏。”
封崢嗤笑一聲,盯著看他:“你不就想問那個輪椅男孩麼?”
柯仁舔舔舌頭想辯解,又找不到好的借口。
“瘤子去世那次的任務,順便‘救了’這個男孩。這孩子雖然是被買的,但是有爹有媽,生活倒還幸福,那次是打擊一個大型賣拐團夥,男孩的養母,是團夥的下線對接人。”
“那不是和阿晨一樣!”這句話柯仁脫口而出!
封崢又點了一根煙,對他的驚訝不置可否。
這個偏遠的地方,這種情況並不在少數。
他繼續開口,“男孩養母帶著他一起逃命,在半路遇上了瘤子,養母利用男孩做人質,要求被放過,瘤子猶豫的時候,卻遭遇了賣拐團夥的埋伏,他死前,還不忘記把男孩救走。”
“隻是,在一片混亂中,男孩雙腿中槍,瘤子也是身中數槍,倒下前還把男孩護在身下。”
“救援隊到的時候,瘤子就趴在血泊中,身下的男孩痛暈了過去,等到醫院一切已經來不及,一個死一個慘。”
後來,封崢費勁心思把男孩的親生父母找到了。
可是那對父母,聽說男孩已經失去雙腿,連看都不看一眼,從醫院直接離開。
於是,讓一個還處在童年時期的男孩,徹底的失去了一切。
若是沒有打擊賣拐,或許他還不知一切的在小家裏幸福生活著。
若是執法者放棄解救他,讓養母帶他離開,或許他在其他不知名的地方成長著。
無論哪一種,都比現在如同一個廢人一般,靠著別人生活強。
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卻已經昏暗至結束。
瘤子的忌日,對他來說也是忌日。
封崢甚至都在想,每一年的今天,兩人對著小楊樹靜默的三分鍾,他哀悼的是瘤子,男孩哀悼的或許是自己。
活著的忌日,活著的哀悼。
“瘋頭兒……”柯仁踟躕的開口,“你還好嗎?”
封崢回過神來,修長的指尖煙灰燃了許多,他輕微抖了抖,撲欶欶地往下落去。
他回應:“我沒事兒,已經習慣了。”
縱然有個別的遺憾,但是他仍然堅信著,自己所做的這件事是正確的,是給別人帶來希望的。
“柯仁。”封崢沉聲喚他。
柯仁神色認真起來,回應道:“頭兒,你說。”
“正義的事情難免會有犧牲,但我們做的是正確的。”
封崢語氣沉重的仿佛在告誡自己一般,他是對的。
那些剝奪別人人生的賣拐分子,就是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