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真的呀,她扇了他一耳失!”趙雯嘻嘻笑。

“我親眼看見的。”寧孝原認真說,“徐局長說是有蚊子。”

趙雯笑得前仰後合,猛然打住,從手提包裏取出筆記本和鋼筆,撫裙子下擺坐到石階上:“給我細說。”

寧孝原就細說。

趙雯邊聽邊記錄:“硬是,你昨晚黒給我說就好了,我們《陪都晚報》的號外這陣就出來了。”

寧孝原點頭:“倒是,可我昨晚追出‘心心咖啡店’就找不到你了。”

“我回家了,你咋不來家裏找我?”趙雯邊說邊寫稿。

“我怕晚了打擾你……”

寧孝原編話說,他昨晚在倪紅屋裏。趙雯露出裙邊的膝頭上放著翻開的筆記本,握鋼筆的手快速移動,鋼筆尖跳出他熟悉的字。他那心河激蕩。今天雨後大晴,他起了個大早,離開倪紅那吊腳屋時,倪紅還在睡夢裏。他沒有去趙工家,直接去了《陪都晚報》社,在報社門口躑躅。重慶的晚秋,一出太陽就熱,他脫下麥爾登中山裝挽在手裏,露出母親為他找出來的軍襯衫,顯得灑脫。她來了,穿乳白色短袖連衣裙,拎女士牛皮手提包,登帶袢的圓口布鞋。她走得急,發絲飄擺。她在思考什麼,與他擦肩而過。他叫住她。她回身看,滿麵驚喜,哇,好帥,你等等,我去告個假。匆匆去匆匆回。他二人邊走邊說,走到洪崖洞來。

爬坡上坎的重慶城,走路累死人,景色卻好。

滄白路山崖下這洪崖洞俯視嘉陵江,陡峭窄小的石梯路蜿蜒伸向江邊。晨陽親吻大江,金波跳躍,寧孝原的心也跳。她一見麵就說他好帥,他好愜意。洪崖洞前懸崖千仞,刀劈斧削,城裏的溪流彙集於此,奪崖而出,飛珠濺玉。這是他小時候見到的洪崖瀑水。現在不是了,流淌的是垃圾汙水。影響了他的心情,後悔不該領趙雯來這裏。

趙雯從洪崖洞邊的石階上立起身來,合上筆記本放進手提包裏:“寫好了,怕不是頭條新聞了,那些消息靈通的記者也許早就報道了。”展臂欣賞瀑水,“咳,不是‘洪崖滴翠’了。”

寧孝原接話:“‘洪崖肩許拍,古洞象難求。攜得一樽酒,來看五色浮。珠飛高岸落,翠湧大江流。掩映斜陽裏,波光點石頭。’”他是有心領趙雯來這裏的。

趙雯讚道:“大學生武夫是不一樣,好詩。”

“不是我寫的,是當年巴縣那縣太爺王爾鑒寫的。”

“你記得還清楚。”

寧孝原心裏安逸:“城裏那大梁子、大陽溝、會仙橋的溪水涓水都往這裏流,早先這瀑水確實美。好些年沒有來了,不想成汙水瀑布了。”

趙雯說:“來陪都的人太多了,樹子又幾乎被砍光了,瀑水被汙染了。”看四圍的垃圾,洞口有群叫花兒,“垃圾一多,叫花兒就來了,這裏成丐幫窩了。走,我們回去吧。”

二人登梯回返,看見了遠處的重慶中學堂,趙雯說,聽說那裏原先叫書院街。寧孝原點頭,那中學堂的校長是同盟會重慶支部的盟主楊滄白先生,那裏先前是東川書院。兩人邊說邊氣喘籲籲登梯,登上了洪崖門城牆上的炮台。

獨有的一門生鏽的鐵炮仰天默立。

趙雯撫摸鐵炮:“這鐵炮有曆史呢。”

“肯定。”寧孝原說,“明朝那戴鼎在重慶修了十七座城門,九開八閉,洪崖門是閉門之一,有城樓沒有城門,純粹用於軍事目的。”

“軍官說事總離不開軍事,講講。”

“你看,有這門大炮在,就能控製老長的一段江麵,這滄白路以前就叫炮台街。這門大炮本是用來防備張獻忠攻城的,可張獻忠是從通遠門攻進重慶的。”

“真是這樣?”

“書上說的。”

“不管是真是假,這大炮是真的。”趙雯說,站到城牆邊下看,“呀,從這裏看才美!”

寧孝原隨她的目光看。崖下那瀑水被陽光弄得五色迷離,瀑水下的突出的沿江山岩上有飛簷翹角的臨鎮江寺和熱鬧的紙鹽河街,順坡搭建的吊腳樓層疊錯落,綠蔭掩映,鴿群翻飛。

趙雯心情大好:“‘花發媚遊客,鶯啼歡酒家。春城環二水,野渡豔三巴。春雨流金碧,清風渡落珈。會當攜鬥酒,買棹問鶯花。’”

“好詩!”

“是清代詩人薑會照寫的《鶯花渡》。呃,這下麵應該是洪崖門碼頭吧?”

“是。洪崖門碼頭的下遊是千廝門碼頭,上遊是臨江門碼頭,這些吊腳樓裏住的多是水上人和棒棒。”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太陽升得高了,密布的吊腳樓伸出有好多的竹竿,晾曬有好多衣物。

“這裏的洗衣婦也多,每天天不亮,紙鹽河街上就充滿了皂角和肥皂的氣味,江邊就響起了洗衣婦捶打衣服的聲音和說笑聲。”寧孝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