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淩靜靜地坐在燭前，手中捧著一本不算太厚的書本，似乎……是在發愣。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足足兩分鍾沒有翻頁了。
這倒不是因為他和十三一樣，有著時不時發個呆的壞習慣。而是因為，他在看到了一段話後，突然就出了神。
——若是身處旋渦，浮萍野草，也足以致命。
這段話莫名其妙的，讓山清淩產生了一絲動搖。
隻不過，不等他摸清源頭，窗外漆黑的天空之中，便突兀地閃現出了一抹詭異的白光。
回過神來的山清淩瞥了窗外一眼，眼睛裏情緒，徐徐消散了下去，嘴中喃喃道：“開始了……嗎？”
“……相公？”坐在他身旁的白映雪似乎也察覺到了些什麼，當即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別擔心。”山清淩合上了書本，吹熄了燭火，“這裏很安全。”
“唔……嗯。”
“鎖靈術，會用嗎？”山清淩繞到了窗戶的一側，並將白映雪也拉了過來。
“會。”
“集中精神，運轉起來。”
“哦……好。”白映雪點點頭，隨即閉上了眼睛，遵循了山清淩的吩咐。
雖然這小丫頭今天挺想去參加一下將心閣的白夜祭的，但是，她終歸是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就這樣暴露在敵對陣營麵前的話，怎麼想都有些不合理。
再說，隻要能和山清淩在一起，哪怕隻是在這個促狹的小房間裏看著他看書，白映雪心裏也很開心。像是吃了一種特別甜的糖一樣，有種說不出的喜悅。
兩人躲在死角之中，從窗戶看進來，是發現不了他倆的。
所以，隻要盡可能隱藏起自己的氣息，就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咦？”過了一段時間後，白映雪突然皺了皺眉，小聲道，“相公，這幾個氣息……好像是我們江山的人。”
畢竟是江山嘛，在雷達識別的機能上，也是有所開發的。
白映雪僅憑這些靈韻的波動，就能判斷出他們習得的心法是出於江山。
當然，他們開發出來的這種機能，也隻能幫助江山的成員識別出江山的心法。換做別的門派，那就不好使了。
總得來說，這是一個在無線電沒有問世的世界裏，能從一定程度上起到“遠距離探知”的機能。
雖說，它壓根兒就起不到“遠距離交流”的作用就是了。
聽了白映雪的話，山清淩卻沒有立即應聲。
“……相公？”
“什麼？”
“我們現在，是有危險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山清淩道。
“那不如，”白映雪抬起頭，看向了山清淩細聲說，“我們去和江山的人回合，這樣的話……”
“——不行。”
黑暗中，山清淩那對眸子依舊平靜得如同一汪清泉。
“為……為什麼？”白映雪不解道。
“不準問為什麼。”
“可、可是……”緩緩低下頭後，白映雪才察覺到了自己之所以會這樣說的動機。
她的臉有些發燙。
老實說，先前和山清淩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在看著書。而白映雪，總是看著他看書。
一來一回，彼此都有事情做，視線也沒什麼交集，白映雪倒也不會瞎緊張。
可如今，兩人共處一個沒有光亮的小房間裏，之間的距離，還近到幾乎是緊貼著。果了個然，不出一分鍾，這小丫頭就緊張了起來。
緊張的原因，其實大部分都怪席月茗最近在她耳邊叨逼叨過的“言情”情節。
唉，我隻能講，席月茗啊席月茗，你可真是害死人。
眼見山清淩一聲不吭，僅僅隻是一手摟著自己，白映雪擅自腦補了一會兒，小臉就燒得能出鍋了。
多虧窗外的月色也不是特別的亮，山清淩並沒有注意到白映雪的異狀。
自江山的那群人離開後，如今又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
聽人數……至少有十數個。
山清淩緩緩吸了口氣，集中起了大半精神運轉著鎖靈術。
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懷裏傳過來的溫暖，似乎是正在顫抖。
“她是在……害怕？”山清淩反應得很快，旋即，便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窗外傳來的腳步聲還未遠去，若是白映雪因為害怕的原因有所鬆懈，導致被高手發現了，那可就糟了。
大致想了一會兒後，山清淩稍微加大了些許手臂上的力量，輕語道：“江山的人現在很忙，沒有保護你的餘地。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他自認為，這句話說得已經足夠溫柔了，應該能讓白映雪稍微放點心，不再那麼害怕了。
可惜呀，山清淩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他沒能想到的是，白映雪在聽了自己的話後，不僅沒有消減原本的“害怕”，反倒是雙腿一軟，整個身體都開始大幅度地顫動了起來。
這小丫頭那簡陋到可憐的中央處理器，在聽到了相公如此溫柔的關愛後，突然就過熱了。
“有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山清淩就聽到了窗外傳來的人聲。
既然被人發現了，再躲在這，也隻是坐以待斃而已。
“嘖。”山清淩咂了咂嘴，不由分說地摟緊了白映雪，腳下生風，“嗖”的一聲便衝出了這個小房間。
出了門後，山清淩片刻未停，直接往於眾人路程相反的方向閃動了起來。
然而，尾隨在他們身後的那幾個，顯然也不是什麼尋常角色。
一旦捕捉到了一丁點兒的靈韻波動，他們就能緊緊地咬住它。
“是誰！？”一人眼疾手快，凝息一轉，便躍步往山清淩的方向追了上去，大聲喝道，“站住！”
畢竟聽聲響，躲在暗處的人似乎是在被發現後，立即就脫離了原地。
所以在這個通訊全靠吼的年代，吼一吼總是沒錯的。他這麼一嚷嚷，就讓這恬靜的夜色之中，瞬間染上了一層陰霾。
將心閣的地形不算複雜，若是修為不菲，能躍至半空，便不會再被這些交織著的閣樓擋住視線。
處於黑暗中的人聽到異動，幾乎都在同一時刻往聲源這裏趕了過來。
山清淩修為固然不弱，所習得的輕身之法也是上上之選，但是，麵對這從四麵八方襲來的追蹤，他到底還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行人在夜色中追逐了半晌，山清淩終究是被劫了下來。
落地之後，山清淩立即鬆開了白映雪。
此地視野較為開闊，月光撒在雪地上，倒也提供了一些輕微的照明。
“你們是誰？”追趕而來的人們落地之後，緩步逼近了山清淩問道。
“山家，”山清淩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輕聲道，“山清淩。”
“山家？”聽了他自報家門，立即就有人驚呼了一聲道，“便是那個叛出江山的山家？”
山清淩未有應答。
沉默片刻，眼見的人已是看到了山清淩身邊的小姑娘。
“掌門，那小姑娘，便是江山的掌上明珠，白映雪。”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掌門。三年前，我曾在他們二人大喜的日子上見過他倆，絕對不會認錯。”
“大喜？”這個掌門聞言一愣，“山公子，和這位白小姐，是……夫妻？”
“沒錯。”
“嗬嗬，這倒有些意思了。”聞言，這個不知哪派的掌門嗤笑了一聲，看向了山清淩道，“山公子，既然你山家已歸順虛業花，那麼大家既是同盟。不知，山公子對於今日之事，可有了解？”
山清淩依舊沉默著。
“是這樣的。今日，乃是虛業王朝一年一度的白夜祭典，邀請了所有同盟前來慶賀。不料，那淨世樓外樓大人，卻不請自來，跳上舞台攪局。不僅如此，她還擄走了將心閣閣主，長公主殿下的親生女兒。”不知門派的掌門見了，笑著解釋道，“如今，江山已如甕中之鱉。我等，也實不相瞞，確實是為了這江山的白小姐而來。隻要帶走了她，便可逼問出郡主大人的確切方位。”
“樓……樓外樓？”白映雪聽後，怔怔地念道。
“閣下以為，在下在做什麼？”山清淩道。
“哦？”不知門派的掌門眯了眯眼，“山公子，也是為了這白小姐而來？”
“那你跑什麼？”旁邊立即有人問道。
山清淩沒有理會這個問題，他的視線，一直停在這個充當話事人的掌門身上。
“山家不惜背負罵名，也要遁出江山泥沼，是為大義。”不知門派的掌門道，“行大義者，皆能讀懂天道大勢。山公子年紀輕輕，便如此明事理，在下佩服。”
說著，他還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
“不勞諸位俠士費心了，這江山的命脈，已被我握在手中。”山清淩也回了一禮，隨後粗暴地抓起白映雪的手，作勢要離去。
“……相、相公？”白映雪有些反應遲鈍。
“且慢。”然而，山清淩硬拖著她還沒走兩步，便被這個不知門派的掌門給叫住了。
“……閣下，”山清淩回頭望了他一眼，道，“還有什麼吩咐？”
“山公子有所不知，此時，將心閣中混入了大量的江山敵寇。”不知門派的掌門道，“嗬嗬，倒不是在下不信任山公子的修為。隻是……若再次遇到多數人攔截，而這些人碰巧是江山敵寇，山公子怕是……無法輕易脫身了吧？”
“閣下的意思是，在下還需要諸位的保護？”山清淩問道。
“山公子言重了，‘保護’倒談不上。隻不過……此時夜黑風高，若是山公子出了什麼差錯……日後，在下對有著如此大義的山家，會心生羞愧。”
聞言，山清淩沉默了一會兒。
良久，他才仰首大笑了幾聲道：“好一個心生‘羞愧’。閣下心中所想，在下又豈會不明白？莫非，這位掌門大人真的把在下當成毛頭小子了？”
話間，山清淩轉過身，正對向了這位掌門。
“……山公子的意思是？”不知門派的掌門眼中閃過了幾縷光芒道。
“我山家為虛業花犧牲的，我會一件一件地討回來。”山清淩道，“諸位歸順皇室已久，難不成，還要和我們這些‘新來的’爭功？”
山清淩一邊說著，一邊用一種不屑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這群人。
文縐縐了這麼久，其實，這幫別說姓名了，連門派名我都懶得取的人，想要的無非是“帶回白映雪”這個功勞而已。
以現在的狀況來看，隻要他們能趕在江山的人找到席月茗或是白映雪，帶回去都是大功一件。
“山公子是說，這份‘大禮’，已被山家包裝好了？”那個不知門派的掌門問道。
“閣下覺得呢？”
“嗬嗬，如此，倒也在情理之中。我等不由分說截下山公子，確實是莽撞了。”他笑嗬嗬地說道，“不過，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還請山公子能屈尊與我等同行。好讓我等貢獻一下綿薄之力，以慰山家所遭受的不公。”
“若是在下……拒絕呢？”山清淩問道。
“你這廝，可不要不識好歹！”聽了山清淩那似是挑釁一般的話，立即有人出來為掌門打抱不平，“我派掌門對你恭恭敬敬，你這小輩是什麼態度？”
“沒錯。年紀輕輕，便如此猖狂，實為不智。”
“我看呀，這山公子，怕是對這白小姐……還餘情未了。”
“是啊，少年有為者，尤其會受困於情網。山公子，你可不要誤了自己啊。”
“山公子，你若是救走了這白小姐，可是白費了你山家的一番大義啊！老朽隻望賢侄能以大局為重，切莫再讓山家背上離經叛道之名。”在場的諸位，畢竟有幾個有著當解說的老本行，一言不合就是一通叨逼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