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1 / 3)

正文 第十三章

臼季哼了聲:“這麼說,你是不會去的了?”

介子推道:“不但我不會去,還勸你別去。公子有秦兵擁護,加上仁德兼濟天下,登高一呼,萬民擁護,何愁大事不成?根本就沒必要去做這些暗殺勾當!”

臼季冷笑一下:“我看你是怕了。不過,我原本就沒想著跟你搭夥!”轉身大步而去。

介子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晉懷公元年正月,呂省、郗芮在郇城迎降重耳,叛了懷公。

一月,秦軍壓境,晉懷公出奔高粱避難。

三日後,絳都舊臣以欒溱、架枝為首,引著士會、舟之僑、羊舌職、苟林父等三十餘人,到曲沃迎駕。

五日後,重耳入絳都即位,是為文公。

午後的天氣慢慢轉涼,他們沿著一條青竹隨繞的小徑,走向湖對岸。

小徑兒忽隱忽現。最後,他們在一片長滿綠草野花的空地站住了。麵前是一座墳,老翁說:“這就是我老娘的墓。”

惡來問:“你是什麼時候找到她的?”

老翁道:“我與公子他們會合後,重耳就使解張把她接了回來,可憐她老人家一生勞苦,跟我一起也是顛奔度日。在這裏隱居下來後,沒容我多盡孝道就撒手西去了。”

他垂下頭去,微合著眼睛,沉湎於悲痛中。

鷗鳥在頭頂上呱呱地鳴叫著,竹林裏一片靜謐。

惡來問:“你後來怎麼和文公見麵的?”

老翁道:“臼季走後,就再也沒找過我。我索性便搬進寺人披從前的那家宅院裏住下來。這一住就是兩個月未動彈。後來便聽說重耳即了位,這才想是不是該進宮裏見他一麵?倒並不想去請功,隻是想知道我母親在哪裏安頓著。可沒想到解張卻先找上門來了,我從沒想到他會變成那般模樣。”

絳都的嚴冬剛過去,天地間還是一片蕭瑟,陽光卻是暖暖的。

介子推蹲在院裏劈柴。他把一塊木頭放在木墩上,看也不看,揚手就是一刀,木頭從中分成兩半,卻從未被咬住刀。

一會兒工夫,他就劈了一大堆柴火,足夠燒上個把月的。這時,他聽見有人推門進來,抬頭瞧時,那身影竟有些眼熟。

那人穿了身灰袍,回頭去關門。介子推覺得那人很像解張,可姿態卻明明是另一個人。

那人慢騰騰地關好門,一瘸一拐地向院裏走來。他滿臉的皺紋,衰老不堪,頜下胡須稀稀落落,眼眸也昏沉沉無甚神采,這人竟真的是解張。

介子推吃驚地看著他,慢慢站了起來。那人一歪一扭地走得吃力,晃到了介子推麵前,眨著眼皮看著他。兩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隻是相互看著。

介子推的喉節上下動著,嗓子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了。終於,解張先笑了,這一笑,麵目還依稀露出昔年的一點神采。他說:“好小子,來絳都這麼多天也不去見公子!”

介子推這才緩過神來:“表兄,你是怎麼尋到這裏的?”

解張卻並不接他的話頭:“找個東西讓我坐下來,這腿站久了,全身都不得勁兒。”

介子推屋裏可沒什麼坐椅,總算是找了張竹簾在院裏鋪了,讓解張坐下。

介子推忍不住問:“你這腿是……?”

解張將手揣在袖子裏,說:“去齊國時碰上了刺客,被鐵椎擊傷了。”他歎息著,“現在幹什麼都不行了,有點苟延殘喘的味兒!”

介子推聽得心裏一片澀苦。他明明記得解張今年也就四十多一點,可這樣子看去卻像個老頭子。

沉默了會兒,介子推又問:“我娘呢?”

解張說:“我把老人家安頓在安邑,這幾天正準備去接她回來。”

介子推說:“好,我馬上收拾一下跟你走,這就去安邑。”

解張看著他:“十七年都過去了,還在乎耽擱這一兩天?說什麼,你也該去見文公一麵吧!”

介子推搖搖頭:“不見也罷,文公既然已經登位,我們也該功成身退了,何必還要去湊這份熱鬧?”

解張也搖搖頭:“你錯了,有些功勞你現在不爭,過後就沒什麼機會了。”

那一刻,介子推覺得解張就像一個浮在河麵上作垂死掙紮的人,全靠抓住一根稻草救命,他全無自信。

殿裏正聚著十幾個人,個個鮮袍高冠,劍鞘纏金朱履鑲玉。介子推認出是魏武、狐偃等人,他們看見介子推進來,麵色冷漠,隻是傲慢地點了下頭。臼季也在其中,一身銀袍,更是正眼也不瞧他,在他們眼中,介子推身著舊袍,服飾粗劣,十分的礙眼。

隻有趙衰上前招承,滿臉堆笑:“子推,從前的一幫兄弟,可就剩下你沒來參見文公了。”

魏武聽後哼了聲:“坐享其成,他有什麼臉麵來?”

介子推卻理都不理他,上前與趙衰見過禮:“多承趙大夫掛念!”

趙衰歎道:“一晃已十幾年,苦日子苦過,大家都不容易啊!”招呼侍從,給介子推看個坐。

介子推回身尋解張,見他縮在牆角,默默無語,便上前拉住他,“表兄,你腿腳不方便,這裏坐!”

趙衰像是才發現解張似的,大聲道:“大家自己人,拘什麼禮,都尋個位子坐下。”忙讓侍從多擺上幾張椅子來。

介子推卻並不就坐,隻管扶著解張的手:“表兄,你勸我來這裏邀功,那文公又封你什麼職位?”

解張喉頭哽咽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介子推盯著那張頹灰的臉:“怎麼不說話,你從前的傲氣都到哪去了?”

“你少說兩句成不成?”解張一把推開他,踉踉蹌蹌地撲到一把椅子上:“誰說這裏沒我的位子坐?”他滿臉漲紅,喊道,“誰今天賤看我,我就跟他拚命!”胸膛起伏不定,半晌平靜不下來。

介子推看著他,鼻孔一個勁地發酸。

一聲鼓響,一個黃門走了進來,大聲宣道:“大王有命,宣介子推入內晉見!”

他進得門去,見一人高高上坐,正在看一卷書簡。

介子推上前跪倒:“大王,我來了!”

聽那人放下書簡,道:“日子是無聲的,晃晃已快過二十年,久了,故人都覺得生疏,請都請不來!”

介子推忙道:“臣是卑賤之軀,不堪抬舉,隻想接回老母去鄉野安身立命。”

文公已踱到他的身前,雙手將他扶起,道:“子推,你雖沒跟我出遊列國,可當初護駕卻是冒著九死一生之險的,我豈能抹了你的功勞?”

介子推看到眼前是一個白發蒼蒼的人,雖已見老,卻麵色紅潤,眼眉之間多了幾分煞威,不禁感歎道:“十幾年不見,公子你也見老了。”

文公點點頭:“所以說光陰似金,半點不假。有誌之士,更應趁著身強之時有所建樹,方不愧身為堂堂男兒三尺,立於天地之間。”

介子推垂下頭去:“介子推一介莽夫,隻怕是難以擔擋大任!”

文公大聲道:“這話錯了,現今國事初立,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況且太子圉餘黨蠢蠢欲動,梁五、東關五又叛逃在外,這些都是孤的心腹大患。但我召你來,卻是另有要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