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您當然是我的客人。”

成景廷不著痕跡地躲了一下,冷淡神情卻略有鬆動。他看刃唯整張臉的表情都垮了下去,又說,“不要想太多,夜晚需要好好休息。”

我住這酒店,不就是想跟你“想太多”嗎。

刃唯察覺到他對自己開始話多以及變化,心裏說不清是好是壞,隻得按原計劃進行,“明早七八點叫我起床,十二點叫車,我走。對了,”他說著轉身進房間,像在找什麼,“我拿個東西給你,你幫我帶到前台去放著,我明天下來拿。”

成景廷進了幾步,刃唯忽然停下了。

兩個人站在房間裏巨大的落地窗前,不約而同地朝窗外望去。刃唯一打響指,房間裏的燈忽然熄滅了。

“嘭——”一聲末了,房間門也被關閉。

那麵房間裏的玻璃小幕牆,化作天河倒影,將整座城市的夜景凸顯出靜謐。午夜已至,不少人家已熄燈入眠,有些房間的窗戶暗著,裏邊似有燭影綽綽,像在訴說種種隱秘□□。

刃唯回過神,側臉剪影在黑暗中投射到床頭上的背景牆。

他眨眨眼,說,“啊,停電了。”

下一秒,他靠近成景廷一些,“我怕黑。”

成景廷在黑暗裏努力平複著笑意。他略帶涼氣的手此時有了些溫度,輕輕摸上刃唯的肩,安慰性地拍了拍。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讓齊流把房卡取了?

成景廷手段通天,這X酒店裏發生什麼他都知曉。剛才感覺到是有人把插卡取電的卡拿走後,直接就猜到了刃唯下一步動作。

現在,刃唯正靠著自己,不算單薄的身體微微發抖,四周一片漆黑。

成景廷長歎一聲,笑道:“怎麼會怕黑。”

太黑了,刃唯不好意思抬頭,更沒看到這一抹笑,他見成景廷居然不躲也不說別的,緊張的情緒淹沒過喜悅,“我就算是男人,我也有怕黑的權利啊。我還愛吃草莓呢,喝奶茶還得加珍珠的。”

“那你,”成景廷任刃唯偷偷地抱著,艱難出聲,“會哭嗎。”

刃唯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肩膀抖了幾下,回答道:“哭?我不哭的,除非小時後摔跤,長大了虧錢,被我爸趕出家門我都不流眼淚的。”

他說完,膽子大了些,抱得也緊了,“你身上,好涼啊。”

他看不到,成景廷在黑夜裏的眼神——危險又落寞。那雙眼流轉過他頭頂的發旋,又過了他脖頸後那根反骨,慢慢落至他的背。

是啊,你從來不哭。

你當年長安花下少年郎,春風得意,作為武狀元掛帥出征,為我血戰沙場,身中三支穿心箭落馬墜亡,不哭。

後來,你在北平梨園衣香鬢影,為我暗探諜報,被發現後三槍取命,不哭,

現在,你在黑暗裏抱住我,告訴我你從來不哭。我開始想,是你真的不愛哭,還是當年都來不及哭?

你的唯,哪裏是‘唯愛門前雙柳樹的唯’——

明明是‘別後唯所思,天涯共明月的唯’。

思及此處,成景廷忍不住將掌心撫上他的背。然後,他明顯感覺,刃唯僵住了。

成景廷的手勁有力,剛好給了他一種難以言說的安全感。刃唯臉皮厚,帶著成景廷往窗邊的小角落裏挪步,鼓起勇氣抬頭,沒話找話道:“成景廷。”

不能在一起抱太久,成景廷本想禮貌性地推開他,動作卻因這一聲停住了。

“你真好看,很有禮貌。我這麼個招人厭的客人,纏著你這麼久,你還會顧我安危。你逼著我走的時候,我挺開心的。是因為擔心,對麼?誰會不想做生意啊,我多住一天你還有提成呢。”

刃唯絮絮叨叨,耳朵紅得發燙,“我性子浪,都沒什麼人管我。酒店我住習慣了,所以我想住這兒,我喜歡X酒店。”

更喜歡你。

他咬咬牙,把這句吞下去了。

其實吧,刃唯挺自卑的。

長期得不到家裏重視,所以他在外作風張揚,什麼都想去做,又怕什麼都做不好。家庭看重事業,父親對他過於嚴厲,母親對他疏於管教,姐姐又什麼都要與他爭個上下……他聽說,做生意的人迷信,小時候自己就被所謂的“道士高人”算過命,說這小孩兒天眼未合,命中大劫大難,是值年凶煞。

簡單點說,喪門星。

後來刃唯“不負眾望”,果然長成了歪脖子小樹苗。

成景廷聽得難受,心底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複蘇……就在這時,衛生間忽然傳出一陣異動。

“哢嚓,哢嚓——”

細微的咀嚼聲傳來,在靜謐的夜裏被放大無數倍。

刃唯剛想去看個究竟,嘴裏一句“我”才罵出口,整個身子被成景廷拽回懷裏,用手臂死勒在身前。成景廷迅速鉗製住他亂動的手,粗氣直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