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替幼清解了惑。
江鶴齊的生母叫陸薔,保養得好,一點也不顯老。富貴閑人一個,最大的執念大概是抱孫子。
江鶴齊想要打消幼清的各種顧慮:“如果這邊離你之後工作的地點很遠,上下班我可以接送你,或者到時候再另作打算。你看如何?有什麼要求你盡管提。”
怎麼會拒絕。
怎麼能拒絕。
幼清想,她這輩子陷入名叫江鶴齊的深潭中無法自拔。他說什麼,她自然都是依著他的。
“不用了,”她幾乎帶著縱容的口吻,抬起頭來,微笑著對他說,“我沒有任何要求。”又補充了一句,“後天就回學校寢室搬東西。”
當晚,江鶴齊又接到太後的電話。
陸薔閑來無事也有反思,覺得最近老揪著兒子打聽他的感情問題確實不太妥,怕兒子一氣之下索性不回家了,語氣斟酌小心:“你爸嫌我煩,你估計也嫌我煩,你和幼清小兩口的事我還是不管了,我老像個宿管阿姨一樣來查你們房確實不合適……隨你們去,我跟一個姐們出去旅遊去……”想了想又還是記掛,“你們倆好好處,你別欺負人家。”
江鶴齊心情好:“您盡管來,敞開大門歡迎您。”
太後要是一次都不來,他不得在幼清麵前穿幫。
~04~
又到畢業季,麟大校園裏拉起了各種橫幅,“祝福畢業生們揚帆起航”“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今天你以母校為榮,明天母校以你為榮”。各處十分熱鬧,快遞點最忙碌,畢業生陸續把行李打包寄回老家。
幼清跟畢業設計指導老師見完麵,一出大樓隻覺得熱浪撲麵,今天的日光太灼人。
她從包裏掏出太陽傘撐開,匆匆往寢室樓走。江鶴齊剛才給她發了短信,說已經到了麟大,在等她。
是他非要過來幫她搬東西的。
女生寢室樓下的地上散了大堆的書,砌起來像座小山。有的課本太重了,出了校門這輩子不會再翻看,就這樣便宜賣了。兩個男人在稱重,論斤算錢。幾個女生洗了被單,在旁邊的草坪裏牽根繩綁在兩棵玉蘭樹上,曬床上三件套。
來來往往的人,下課回來的,準備去上課的,去食堂的,但凡從這條路上經過的,都不約而同被停在路邊的跑車和站在樹下抽煙的男人吸引了目光。
幼清遠遠就看見了,遠遠就認出來。抬眸望過去,陽光刺眼,映在眼眶裏的人影卻仿佛是柔和的。
——他在等她。
高中時偷偷覬覦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如今送至眼前來。
幼清的臉被太陽傘遮去大半,傘下露出尖尖的下頜。江鶴齊將煙碾滅等著她過來,樹上的蟬聒噪地叫著。
“等很久了嗎?”幼清問。
江鶴齊不在意地說:“剛來。”
“跟老師多聊了幾句,沒注意到時間,也沒能及時回複你的消息,對不起……”幼清努力想解釋清楚緣由,連語速都比平常快了不少。
外麵燥熱,江鶴齊看她額頭上冒著薄薄的汗珠,笑道:“慢點說別著急,沒怪你。”
幼清臉發燙,轉換了個話題,問他:“你熱不熱?”她手上拿著剛走路上別人發的宣傳單,折成了小扇子,說話時不忘給江鶴齊扇兩下。
風力小得可憐,帶不來多少涼意,江鶴齊卻感覺心像被貓爪子給輕輕撓了一下,從車上拿了瓶水擰開給她。
幼清說了聲謝謝,仰頭喝水,太陽傘被江鶴齊接過去。
兩人身高差顯著,傘麵形成一個傾斜的坡度。
幼清跟宿管阿姨打過招呼,江鶴齊登記了個人信息就與她一同進了女生寢室樓。
樓梯上走幾步就能碰見正在費力搬行李的女生,大多是兩兩協作,合力抬著大型的編織袋步履艱難地往前走,個個累得大汗淋漓,妝快花了。也有找男生過來搭把手的,自己輕鬆拎著個小箱子。
幼清以前屬於前者,高三換過一次教學樓,大二換過一次寢室,她全一個人應付過來,累死累活的時候羨慕過後者,現在她成了後者,身邊站著江鶴齊。
寢室其他三位室友回學校參加答辯,恰巧都在。幼清帶江鶴齊進去搬東西,提前跟她們知會過一聲。
麟大陶藝專業女多男少,幾個室友全單身,聽聞過來幫幼清當苦力的同誌性別為男,興致勃勃地打聽起兩人的關係。
寢室長拷問幼清:“你朋友?”
幼清搖頭。
寢室長繼續問:“你的追求者?”
幼清搖頭。
寢室長表情猙獰:“難道已經是你男朋友了?你脫單了?”
幼清還是搖頭,平靜地說:“我跟他已經領證了。”
她這麼說,對麵三人哈哈大笑,反倒不相信了。
寢室長跟幼清算了算,大學四年追過幼清的那些男同學,三個體育係的,兩個計算機係的,一個音樂係的,其中不乏有容貌出眾家底殷實的。如論對方如何出招,幼清都沒接過人家手裏的早餐,不給絲毫機會,連曖昧也不曾有。
寢室長說,大姑娘美則美,不解風情,適合去青城山當尼姑。
心如止水的一個人,連男朋友都沒有,突然就有老公了。
怎麼可能呢。
雖然不信,室友們對江鶴齊仍保留有十萬分的好奇心,事先把各自掛在床頭的毛巾內衣藏起來,散亂在桌上的零碎物件收一收。等這個星期過完大家就各奔東西,現下都忙著打包收拾行李,本來該是寢室最亂的時候,卻被她們打理得一室整潔。
幼清一進門,裏麵仨腦袋齊齊扭頭。
看的不是幼清,是她後麵的江鶴齊。
看完,大家的反應出奇的一致,就是不太敢看第二眼。心裏揣度,這會不會是電視上哪個大明星,帥得不像普通人。
幼清替室友們和江鶴齊相互介紹了一下,大家都客氣著。
江鶴齊幫幼清把要帶走的書整齊碼放在硬紙殼箱裏,室友們也各有各的忙,寢室裏莫名地安靜下來。
“我先把這箱書搬車上去。”江鶴齊說。
幼清的其他行李並不算多,隻是大學四年積累下來網購了不少書籍。書太重,得分幾趟搬走。
江鶴齊扛著箱子出門,大家立即圍過來像被解除了禁言,七嘴八舌拷問幼清,“你倆什麼時候認識的”“什麼時候談戀愛的”“什麼時候結婚的”“他是不是追了你很久,是不是很愛你”……
幼清被纏得沒辦法了,說高中認識的,沒有談戀愛,去年領的證。
漸漸地,她的口吻變得無奈,他沒有追過我,我很愛他。
室友們似信非信,還要繼續鬧,寢室門從外麵被推開,江鶴齊回來了。刹那安靜,為了掩飾尷尬,大家又故作輕鬆地生硬轉移話題,聊起了正在熱播的某宮鬥大戲。
最後,幼清的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她從今晚起就不在寢室住了,床鋪和書桌已經變得空蕩蕩,大家心裏忽然生出了一點離愁別緒,都不太舍得。
江鶴齊提出請她們一起吃頓飯。
可以蹭飯,幾個人又高高興興地應了。
準備出門,幼清從衣櫃裏拿出一個小木匣子抱在懷裏,方才所有的行李被江鶴齊搬走了,隻剩下這個她沒拿出來。
江鶴齊順手要從她手中接過,誰料她拒絕了:“這個不重,我自己來。”
江鶴齊打量這個物件,有些舊了,木質的,像老式的妝奩。他見她神態緊張,故意逗她:“讓我看看裏麵裝著什麼。”
“不能看的。”明明上麵掛著小銅鎖,知道他打不開,幼清還是提心吊膽的。
“這麼寶貝?”
“嗯。”
“我拿東西跟你換。”
“千金不換。”
幼清警覺地拿走江鶴齊的車鑰匙,開了車門,把匣子放在副駕駛座上,才跟他們一起去吃飯。
麟大校園裏就有不錯的餐館。其中有個饕餮樓,一樓菜品多味道好,廣受歡迎,二樓菜品精致價格高出一倍,情侶約會才去,三樓消費最高,去的人寥寥。
幾個女生一致選擇了饕餮樓三樓。
風風火火走過去,一口氣上三樓,終於登頂了一回。
點了獨家釀造的青梅酒,女生也能喝。
菜陸續上桌,先還矜持著,後來大快朵頤顧不上形象,都吃得盡興,偶爾聊幾句,也不刻意。一頓飯的時間下來,大家終於能放得開點兒了,敢大大方方地看江鶴齊了。
幼清不小心碰倒了手邊的酒杯,沾濕衣角,她起身去洗手間整理。
寢室長對江鶴齊說:“幼清說她結婚了,我之前還不信,現在信了,你這樣出眾的人配她剛剛好。她是個好姑娘,你不要辜負她。”
幼清從洗手間出來,見江鶴齊抬眸望過來看著她。她不明所以,隻好回以他淡淡的微笑。
這些天他們相處得太好了,有些親密了,又或許是青梅酒讓她的大腦放鬆了,她步子輕快地走過去,問他:“怎麼啦?”
臉上暈開淡淡的紅。
眼睛裏隻有他。
江鶴齊的心像驀然陷入柔軟的雲朵裏,忘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