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幼清提前收拾好東西,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放在玄關。江鶴齊正好在家,睡完午覺從房間出來,揉著眼睛,人還有點稚氣懵懂,問她:“你拎箱子幹什麼?”
幼清說:“我明天要去榕縣學習……”
“跟誰?”
“幾個同好,都是在陶藝吧認識的。”
“男的女的?”他毫不客氣地問,殘餘的睡意從他眼睛裏消退幹淨,眸光徒然鋒利起來。
幼清沉默片刻,仍好聲好氣地告訴他:“包括我在內,四男五女。”
“是不是我不問你,你就不打算跟我說?”
兩人說話的時候站得太近了,讓幼清覺得有壓迫感,她向旁邊錯開一步,被江鶴齊拉住手腕。他指間用的力道很大,她手腕瞬間通紅。
“我準備走的時候再告訴你。”幼清不再動,隻好任由他去。
“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我要怎麼提前告訴你呢?”幼清的眼神透露出一絲迷茫,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發難。
她跟別人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約定好,而那時候,她和他的交集還那麼少,直到今天,也僅僅止步於“同居者”,要是她特意把自己的行程報備給他,這才奇怪吧。
她倒是想跟他說,他會樂意聽嗎。
她和他對彼此的生活都不過問,向來如此。
江鶴齊陰沉著臉,仿佛烏雲壓頂。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鬆開幼清,疾步上樓進房間換了一身正裝出來,看樣子是要出門。
“你去哪兒?”幼清忍不住問。
“公司。”
“今天不是周末嗎?”
“加班。”
“噢,”她點點頭,“那你走吧。”
江鶴齊剛退下去一點的火氣又噌地冒上來,甩門甩得格外響。
他肯定不會再回來吃晚飯,幼清懶散地窩在沙發上想了想自己一個人要吃點什麼,煮粥或者下餃子都可以。她拿iPad刷了會兒劇,中午沒有休息,沒過多久就開始犯困,伴著劇中低沉的英文對白睡著了。
醒來時外麵天已經黑了,屋內暗沉沉的,旁邊矮櫃上的加濕器噴著細霧,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怔怔的,一時思緒無法回籠,整個人像被巨大的孤寂包圍了。坐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去開燈,進廚房煮粥。
鍋裏的水咕咕冒泡,她又不禁孩子氣地想,江鶴齊這個騙子,說好了她搬過來以後他會跟她一起生活的,卻還是動不動就把她落下了。
手機“叮咚叮咚”響個不停,有人剛剛建了個陶藝小組的群,把幼清拉了進去。都是年輕人,比較活躍,想想明天出發去榕縣興奮不已,七嘴八舌地在群裏聊開了。
幼清攪著碗裏的粥,看他們聊天,偶爾說兩句。
不知不覺就快要到十二點鍾,因為明天要早起趕車,大家說了句晚安早點兒睡就紛紛下線。
因傍晚那一覺,幼清現在絲毫不覺得困,也沒回房間,繼續待在一樓客廳裏,百無聊賴地等江鶴齊回來,隨手拿起本雜誌翻了翻。
時間走到淩晨一點時,幼清大概知道江鶴齊今晚不會回來了,她洗完澡躺在床上醞釀睡意,開始默默數羊。
三分鍾後,數羊催眠自己失敗。她想起白天江鶴齊似乎很不高興自己去榕縣的事沒有提前跟他說,於是帶著一點討好的心思給他發短信。
幼清:“睡了嗎?”
許久沒有回複。
但這對幼清來說連打擊都算不上,從高中時候起,她就習慣了他的沒有回應。如同一個人自娛自樂,她接著給他發:“還在生氣嗎?”
雖然她不覺有什麼好生氣的,但還是哄他:“別氣了。”
有什麼辦法呢,他和她之間,他一向是被偏愛的那一個,她在無形之中和細微之處寵他縱容他。
她說:“是我錯啦。”
她說:“我看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有小雨,早上你能不能回來接我去汽車站?”
就在幼清以為根本不會有回應的時候,她收到江鶴齊發過來的簡短幾個字:“明早幾點?”
幼清全神貫注地看了許多遍才回複。
~03~
天氣預報很準,第二天幼清起床拉開窗簾一看,外麵飄著白茫茫的雨霧。隻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並不影響出行,昨晚她借故讓他來接,隻是一時衝動,也沒想到他真的會答應早上趕過來。
她去洗漱,聽見樓下有動靜,是江鶴齊回來了。
他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
江鶴齊昨晚住在公司,睡得不舒坦,很早就醒了,索性早點兒回家衝個澡,把自己拾掇幹淨了。
幼清換好衣服坐在梳妝台前化淡妝的時候,他湊過來,饒有興致地站在旁邊看著。
還剩下口紅沒有塗,幼清被他看得緊張,手上的動作重了,整個妝容差點兒功虧一簣。她抬頭看見他眼瞼下一片淡淡青灰,眼睛裏有紅血絲,問:“昨天沒休息好嗎?”
江鶴齊搶先一步,扯過紙巾,彎下腰替她擦拭嘴角多餘的口紅。
他臉還冷著,沒有表情。
幼清隻當他是一時新鮮覺得好玩,盡量放鬆不要僵著嘴角,隨他動作。
隻是他顯然沒有經驗,笨手笨腳,把幼清塗好的部分也蹭掉了不少。她再補了補,終於鬆了一口氣:“好了。”
從麟城去榕縣沒有直達的火車,隻能坐大巴車過去,而且上午隻有一趟,必須準時,錯過就得到下午兩點。
幼清在江鶴齊的車上吃了早餐,她咬一口豆沙包,偷偷觀察他臉色,仍舊不好判斷他是否還在生氣。
“你待會兒要是有時間,還是回去補個覺吧。”她斟酌著說。
江鶴齊問:“要去幾天?”
幼清吸了口豆漿:“具體多少天我們沒有定,要是榕縣那邊環境好,能學到東西,可能就待久一點……但是也不會太久啦,最多半個月。”
江鶴齊聽聞又不說話了。
幼清有點沮喪,她馬上就要走了,本來想抓緊時間多跟他聊聊天,奈何他根本不配合。
一路看著窗外風景掠過,車裏安靜得隻有導航的聲音。
有人在陶藝小組群裏說自己才開始出門,希望路上不要堵車。
幼清是他們中第三個到汽車站的。
這些年麟城飛速發展,修地鐵擴建機場,老汽車站卻仿佛被遺忘了,破破舊舊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附近老式居民樓密集,舉著牌子的售票員在路邊奔走吆喝攬客。
江鶴齊找到一個停車位,熄了火。
幼清下車見雨又小了點兒,牛毛似的細,也就沒打算打傘。江鶴齊替她拎著行李箱,提醒她:“撐傘。”
“沒事的。”
江鶴齊皺著眉:“女孩子淋了雨容易頭疼。”這話他媽經常掛在嘴邊,用來教訓他頭上三個姐姐的。
幼清隻好乖乖撐傘,得他一句關懷就暗自開心著。
她把傘分一半給他,移到他頭頂。
“我不用,你多顧著點自己。”江鶴齊說。
先到的兩個同好在旁邊的小商店門口買水,幼清看見他們,朝他們揮了揮手走過去。江鶴齊拿著她的身份證去售票大廳給她買票。
“哇,幼清,那是你男朋友嗎?”
“長得好帥啊。”
“就是看著有點嚴肅……”
隻要跟江鶴齊一起出去,幼清總會聽到這樣的話。她看著他的背影,心想,如果他與現在的江家無關,隻是一個普通人,放在人群裏也會是極其出色的。如果他和她無關聯姻,隻是一對普通的夫妻,或許會更美好。
“我結婚了,”幼清臉上帶著點羞赧說,“他是我丈夫。”
即便今天心情依舊不太美妙,江鶴齊也沒急著離開,一直等到幼清上大巴車。他站在候車的走廊上,透過透明的車窗,看見她背著霜綠色的背包穿梭在中間的過道上,然後選定好一個位置,坐下來。
他仿佛是一位目送心愛的孩子遠行的家長。
濕漉漉的車窗玻璃上滾著水珠,他隔著一層看幼清朦朧的側臉,並不能看得很清楚,隻知道她也在看他,還朝他笑了。
幼清把窗戶往後推開,探出頭跟他揮一揮手,他沒忍住,又走了過去說:“到了那邊要告訴我,去了酒店要發定位給我。”
“好。”
“出門在外注意安全。”他囑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