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有一腔孤勇(3 / 3)

幼清微笑著看他,乖巧地說:“好。”

江鶴齊難以形容這一刻內心的感受。汽車站嘈雜,很吵,他卻感覺無比安靜。

他的眼睛裏就隻裝得下她。

直到大巴車開走了,他還在想她。

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蠱惑他的?

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加確定,他喜歡上她了。他一直喜歡她,隻是不自知,所以吃醋、生氣、擔心、舍不得,牽腸掛肚。

因為他愛她。

回程的路上,江鶴齊經過一片濕地公園,停下來抽了根煙。很多事情想通了以後,感覺到暢然輕鬆很多。心裏計劃著,等幼清回來了,他要怎麼追她。

雖然她隻是因為聯姻嫁給他,他們之間是有名無實的婚姻,但他可以追求她。溫水煮青蛙,他要一直用心對她好,直到她點頭答應接受他為止。

江鶴齊白天待在公司裏,早早下班回了衡水灣。傍晚有阿姨過來打掃屋子,是江家老宅那邊他奶奶派過來的人。

江鶴齊一邊煮咖啡,一邊正想著幼清出神,樓上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像有什麼重物砸在了地板上。

江鶴齊上樓,看見阿姨蹲在地上胡亂把撒落出來的東西七手八腳地重新塞回木匣子裏。

一個作業本、半塊橡皮、幾張裁剪下來的校園報、皺巴巴的試卷……如果不是江鶴齊清清楚楚看到校園報上出現了自己的照片,筆記本上寫著他的名字,他一眼望過去,不會覺得這些是他的東西。

記憶太遙遠了。

高中時候用過的東西,他怎麼還會記得,可是這些東西,卻出現在幼清的木匣子裏。

阿姨神色慌張地解釋:“我……我是想掃一掃書架上的灰塵,不小心把它……”

江鶴齊根本沒有耐心聽她講話,指著門口:“出去。”

阿姨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趕緊走了。

原本掛在木匣子上的小銅鎖孤獨地躺在一邊,上次幼清關上匣子之後,鎖沒有按到位。所以重重一摔之後,小銅鎖飛了,匣子打開了。

江鶴齊一樣樣看過去,再一樣樣整齊放好。

那些記憶,紛至遝來,在腦海中湧現。

“讓我看看裏麵裝著什麼。”

“不能看的。”

“這麼寶貝?”

“嗯。”

“我拿東西跟你換。”

“千金不換。”

“你那時候有喜歡的人?”

“對啊。”

“是怎樣的人?”

“他什麼都好,除了不喜歡我。”

“你高中在哪兒念的?”

“祁盛。”

“我以前掉過一枚書簽……”

“那其實是我想要送給一個暗戀的學長的,但是始終不敢送出去。”

“為了做個標記,在上麵寫了‘腐草化為螢’。”

“有什麼寓意嗎?”

“大概是想告訴他,立秋到了,遍地腐草化成漫天的螢火蟲,像星星墜入人間那樣閃耀,他在我心中就是這樣的存在。”

想到這裏,江鶴齊去書架上瘋狂翻找以前的書籍。他帶來蘅水灣的書其實不多,大部分都留在江家。他一路風風火火開車回去,剛吃過晚飯的陸薔正在院子裏跟她的姐妹們納涼談天,見他步履匆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江鶴齊直奔書房,陸薔在後麵小跑著都跟不上:“兒子你怎麼了?”

“沒事,找一樣東西。”

當初不知道隨手夾在哪本書裏的書簽,現在終於被千辛萬苦地找出來了。是一枚簡單的香樟葉子,經過處理後刷去葉肉,保存下來製成的葉脈書簽,上麵果然有幾個字:腐草化為瑩。

時間太久了,他的印象已經模糊。所以做書簽時幼清提起,他並沒有深想,也從未想過會有這種巧合發生在他們身上。

陸薔見他失魂落魄,又見他眉開眼笑,摸不著頭腦,問他:“吃飯了沒有,餓不餓?”

江鶴齊搖頭,隻是問她:“媽,江家和周家的聯姻是哪方先提出來的?”

陸薔以為他與幼清感情不和,如今心生悔意,不由得勸他:“我覺得幼清真是個好孩子,模樣兒好,性格也好,我是越看越喜歡,你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江鶴齊苦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問清楚。”

“是周家,周家那邊先提出來的。”陸薔說,“周家老爺子親自提的。”

~04~

說起來,以往江、周兩家的交集並不算多。江家靠重工發家,周家主力發展文娛產業,井水不犯河水。而江鶴齊與周斯言這兩個人,更是如兩條平行線,要不是因為周幼清,他們這輩子大概不會有交集。

現在江鶴齊去拜訪周斯言,親自找上門去。

這幾年周家老爺子漸漸放權,兒子輩無作為,反倒孫子輩爭氣,如今周氏的半壁江山已經歸周斯言。他從老宅搬出去後,一人獨居,也從沒有人來做客,連備用的拖鞋都沒有,連喝水的杯子都是主人獨一份的。隻有一套嶄新的喝紅酒的高腳杯還未使用過,周斯言就拿高腳杯給江鶴齊倒了杯礦泉水。

光著腳踩在地毯上的江鶴齊:“……”

“說吧,什麼事。”

“關於兩家聯姻的事,你知道多少?”

周斯言跟陸薔的反應如出一轍,他臉色極差:“你們結婚都大半年了,現在你想反悔?”

“沒有,跟她結婚我從不後悔。”江鶴齊說。

即便是以前,與幼清尚未產生感情時,他也從未產生過這樣的念頭,他一直知道幼清很好。

周斯言麵色緩和了些:“那你來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想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因為我有太多困惑的地方想不通,沒有辦法解釋。”江鶴齊說,“我得弄清楚,因為我喜歡她。”

窗戶外的天空上飄著最後幾朵雲霞,染上胭脂的顏色。橙黃的光照進室內,斜斜地拖長在地上。

室內空曠又安靜,聽不見一點動靜。

江鶴齊沉默了許久,反複翻湧的情緒被一遍遍遏抑下去,他穩定了心神,才接著說:“我今天才搞清楚,原來我喜歡她。我以為她不喜歡我,準備好好追……”

“你還想讓她怎麼喜歡你?”周斯言的聲音帶著金屬一樣冰冷的質感,“聯姻是她自己跟老爺子求的。因為她母親的事,周家人對她心存那麼一絲愧疚。所以她提出來,老爺子就答應了。她暗戀你七年,你還想讓她怎麼喜歡你?再多一點都不可能了,因為所有的都已經給你了。”

江鶴齊不禁回想起去年的某一天。

他當時跟蔣躍、趙岑宇他們一群人正在玩真人CS,出來扒了身上的迷彩服赤著膀子,頭發被汗水浸濕,對著灼熱的太陽光微眯起眼睛,接到來自他家母上大人的電話。

陸薔試探著說要給他找個媳婦兒,問他願不願意,周家的女兒。

江鶴齊那段時間很煩。出國了的沈迦寧突然陰魂不散,又開始作妖,慫恿蔣躍替二人牽橋搭線。他那個在部隊待過幾年的大姐想要把曾經的戰友介紹給他,他二姐想要撮合他跟自己閨蜜,三姐那邊暫時風平浪靜,但保不齊過一陣就要來搗亂了。

他才二十四歲,這些人也太著急了。

相比之下,陸薔反而靠譜些。

他抹了把汗,隨口一說,行啊,娶誰不是娶。

就這麼玩笑似的一句話,把事情敲定下來。

後來,他跟幼清見了麵,把婚禮定在冬天,他們就這樣結了婚。

就這樣定了終身。

江鶴齊一直以為,自己娶的那個姑娘和他一樣,對待這樁婚姻如同走過場,不抱有期待。卻不知道,這其實耗盡了她所有的運氣。

今生歲月長,七年時間,她來到他麵前,等他認識她。

她終於嫁給他了。

同居第一天,他卻抱著枕頭準備離開,紳士地安慰她:“你別緊張啊,放心睡,我去隔壁,以後的生活我們互不幹涉對方。”

如今的江鶴齊已經不記得去年冬天的周幼清當時作何反應了。

她似乎對他笑了笑,又好像沒有,乖巧地衝他點了點頭,說:“好。”

她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看外麵路燈下的雪,一層一層鋪落,好像要將大地掩埋。七年的心事沉沒雪底,一輩子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