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撞一遍南牆(1 / 3)

鄔奈告訴幼清,她和周斯言聊完了。

SMALL WORLD,鄔奈剛唱完一曲,跳下台找幼清喝酒,小瘋子不要命地灌自己。幼清搶下她手裏的酒瓶,她不在意地笑:“度數低,醉不了的!”

幼清從她身上看出來點借酒消愁的意味,平素沒心沒肺沒煩惱,現在隻差沒在臉上刻字——老子很煩。

“談崩了?”幼清問。

“他說我和他之間沒有可能。”

幼清正愁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她一把舉起酒瓶,豪氣衝天:“那又怎樣,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斬於馬下!”

幼清把準備好的安慰悉數咽回肚子裏,這姑娘好像不知道放棄是什麼。

“總有一天是哪一天呢?”幼清問她。

鄔奈打了個酒嗝,士氣又低落了下來:“我也不知道。”她活了小半輩子,還沒碰到過這樣的難題,比高考數學卷上的最後一道大題更難,她可能有很多種解題思路,但是解不出正確答案。如同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周斯言,才是正確的。

而到目前為止,她隻能選擇愛他,顧不得最後得出的答案是否正確。

“隻要他還沒結婚,我就有機會的。”鄔奈倔強地說。

這一年秋末冬初,梧桐樹葉都掉光了的時候,幼清找到了合適的店麵,租下來請人重新裝修,開始著手準備開個小店。江鶴齊橫插一腳,非要投資入股,幼清自覺小本生意用不著他這尊大佛,後來還是依著他,收了他的錢,讓他成為二老板。

周斯言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飛了一趟多倫多。

鄔奈身體不適,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病假,而帶她去看病的是趙岑宇。休病假的第二天,她尾隨周斯言去了多倫多,在飛機上呼呼大睡,所有病痛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魯莽又天真,在家人和朋友的保護下長大,不知道什麼叫作求不得,於是要跟周斯言死磕到底。

說起來,她小時候差點和江鶴齊湊成一對,因江爺爺十分喜愛她,但中途出了點差錯。事情的起因是她和江鶴齊兩人搶石榴樹上的最後一個石榴,誰也不肯撒手,最後打起來。按理來說江鶴齊年長她幾歲,又是男孩,對付她輕輕鬆鬆不在話下。關鍵是她從小學起的第一樣特長就是武術,在棍棒底下長大,對上江鶴齊也不怵。

兩人都挨了揍。

江家人一看,女娃娃太剽悍,不好招惹,算了算了,這門親事還是算了。

他們這個圈子裏,以江鶴齊為首,敢跟江鶴齊動手的,也隻有鄔奈。

這些事周斯言現在並不知道,之後的一個月他會真切並深刻地領教到。到目前為止,周斯言對鄔奈最私密的了解,止步於他無意中從江鶴齊口中聽說了鄔奈這個名字的來源。

鄔奈鄔奈,隔遠點兒聽就好像是,無賴無賴,跟取著玩兒似的。

周斯言第一回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詫異過,誰家的父母會給孩子取這麼個名字。

鄔媽媽是個偉大的母親,懷孕之後挺著大肚子還能中氣十足地跟鄔爸爸吵架,兩人脾氣都大,占上風的顯然是鄔媽媽,畢竟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娘倆相互有依靠。甭管誰對誰錯,鄔爸爸梗著脖子紅著臉認錯就是了。

據說鄔媽媽生鄔奈的那天下午,朝鄔爸爸扔了一個花瓶,外加一陣大罵,罵他拐她回來欺騙她多年的感情還賴在她身邊趕不走,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賴。

隨後,鄔媽媽被送進醫院,幾個小時後小猴子似的寶寶生出來,被她媽一錘定音,就叫鄔奈。其實是含沙射影,罵的是她老子。

起初鄔爸爸不同意,但產婦為大,而且她說了,孩子是她辛辛苦苦生的,她想取啥名都看她心情。在外一身煞氣的男人聽了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忍氣吞聲順了妻子的意。

後來,小猴子長成小無賴,又漸漸變成混世魔王。

如今混世魔王遇到了命中的克星。

鄔奈在黃昏時分抵達多倫多,外麵正下大雪。她清楚地知道周斯言他們一行人落腳的酒店地址,乘車直奔目的地。她裝病請假,孤身前來,心中卻雀躍不已,猶如一個士氣高昂出征戰場的將士,抱著旗開得勝的決心。

她要一舉拿下周斯言。

周斯言第二天出門時,在酒店一樓的大廳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在幾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和魁梧的黑人中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她。

“鄔奈——”他走過去冷聲叫她的名字,絲毫不客氣。

鄔奈捧著咖啡杯老神在在,眼神清澈無辜,還有幾分無賴,跟她名字的諧音十分匹配。

“我來玩兒的,真巧啊,沒想到還遇到了你。”

周斯言當然不會相信,問:“你一個人?”

“對啊。”

“你跟過來到底想幹什麼?”

“剛剛說了,過來玩兒,度假,不可以嗎?”

“還有,誰說我是跟著你過來的?”鄔奈笑嘻嘻,厚著臉皮滿嘴跑火車,“雖然我是說喜歡你,但你也不要以為我就一定是為了你來的,我隻是想豐富豐富自己的生活出來旅個遊。”

“翹課出來豐富生活?”周斯言一下抓住重點,“我給你們輔導員打個電話問問,正巧那次留了聯係方式。”

“別!”鄔奈像小樹苗拔高,噌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對不起,我錯了!您高抬貴手。”

身後的助理提醒,周斯言抬腕看了眼手表,他不想再耽擱下去,離跟合作方約好的時間隻剩下四十來分鍾,無論如何他得走了。

至於鄔奈,她並不在他應該操心的範圍之內。

周斯言出發之後不久,身邊的助理注意到後方有一輛紅色的甲殼蟲跟了上來。助理正欲開口說話,周斯言盯著後視鏡皺眉說:“隨她。”

這輛紅色的甲殼蟲是鄔奈昨天就租了下來的,作為她的代步工具。為了跟上周斯言,她總得要準備準備。

說起來她追人的法子實在是太不高明,隻是一味地表決心,莽莽撞撞。周斯言覺得她不適合他,覺得她還是孩子心性,覺得她的喜歡也隻是一時而不長久。

那她就讓他看看她的決心。

幼清以前老提醒她,千萬不要喜歡上周斯言,似乎已經預見了之後的艱辛。現在幼清反倒不再勸,說你勇敢大膽地去追一次也好,別留遺憾,大概是因為知道她已經陷進去拔不出來了。

八百斤的大蘿卜陷在周斯言這一潭沼澤裏,暫時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脫身。

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鄔奈總是很早就出現在酒店大廳等待,周斯言一旦離開落腳的酒店,她就自發跟上,也不打擾,他們的車停在哪裏,她就在哪裏休息。直到周斯言談完生意出來,她再一路尾隨他回到酒店。

司機是個黑人青年,問周斯言:“周先生,你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上身?”那輛時時刻刻跟在身後的甲殼蟲叫人無法忽略。

周斯言隻說:“不用管她。”

這一天,他把案子徹底拿下,簽完合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忽然起了點不一樣的心思,他沒有跟團隊一同從大樓裏走出去,而是獨自乘出租車閑逛,後來幹脆去了多倫多周邊的小鎮。

接下來的三天,鄔奈失去了對周斯言行蹤的掌握。

工作結束,周氏團隊的其他人員已經飛回國內,鄔奈清楚地看見,那一行人中沒有周斯言。

這些日子多倫多的雪一直沒有停。天氣寒冷,周斯言躲在古董舊貨店裏看油畫和漆器,外麵裹挾著雪粒的風呼嘯著,幾個小時一晃就過去。店主養的加菲貓時不時跑過來用大餅臉蹭他的褲管,意外地很黏他。

周斯言擼著貓替它順毛,莫名地想到鄔奈,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找不見他是不是已經回國了。

第四天下午,周斯言接到一個電話,是之前落腳的酒店工作人員打來的,說酒店這邊有位客人丟失了行李和錢包,自稱是他的朋友,希望能夠得到他的幫助。

周斯言一問名字,毫無意外,就是鄔奈。

駕車從小鎮返回酒店,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那通電話結束後,周斯言很快就出現在了鄔奈麵前。異國他鄉,他終究放心不下,不論鄔奈是不是撒了謊。

酒店大廳裏,鄔奈偎在寬敞的沙發扶手上靠著,一條腿支著地承載身體重心,似乎隻有半邊屁股坐實了,姿勢頗為古怪。周斯言走近了發現,她身上的褲子濕了大半,隻是黑色布料,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鄔奈低頭玩著手機小遊戲,沒有發現周斯言已經到了,消消樂的遊戲背景音歡快地傳出來。

周斯言不輕不重地踢了她一腳。鄔奈抬頭,迅速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像個乖巧聽話的小學生,也不說話,隻睜大眼睛看著他。

周斯言盯著她身上的水漬,冷著臉問:“怎麼不去房間洗個澡換身衣服?”

“今天上午就退房了。”鄔奈沒精打采的樣子,仿佛剛才還在興致勃勃玩遊戲的人不是她,“我在這邊等了你三天,今天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國的,去機場的路上被人搶了行李,錢包也全丟了,全部家當隻剩下一部手機。”

她可憐巴巴地跟他描述:“本來手機都要被搶走了的,我一直緊抓著不放,被車拖著跑了幾步就摔倒了。”

周斯言說:“報警。”

鄔奈點點頭,這套說辭她不知道他信沒信,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去了前台。周斯言辦理手續重新開了一間房,忽然回頭問:“既然手機還在,為什麼不自己給我打電話?”

他突然停下腳步,鄔奈不留神撞到他的背。她揉了揉有些紅的鼻頭,顯得更委屈了:“怕你不接。”

周斯言推了她一把,催她去房間洗澡。

鄔奈凍得厲害,在浴缸裏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等她裹著浴巾再出來,發現床上擺著一套全新的衣服,從裏到外一應俱全。

周斯言抬抬下巴,示意她換上,語氣平淡:“托酒店服務員去買的。”

鄔奈心情矛盾,抱著一堆衣服又回了浴室。她覺得周斯言是關心她的,他對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淡。這樣一想,被晾了三天的怨氣和委屈就消散了不少。

鄔奈拿起手機擦了擦屏幕上蒙著的一層水霧,打開備忘錄看了看之前自己立下的flag:一舉拿下周斯言。

她不由得笑了笑,又拍了拍臉,給自己加油鼓勁。

她在浴室待的時間太久,周斯言過來敲了兩下門,問:“你還沒換好衣服?”

鄔奈立即打開門,朝他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大大的笑。

周斯言領著鄔奈去了一趟警察局報案,從警察局出來之後已經是傍晚。有周斯言在身邊,鄔奈心情一掃之前的陰霾,走個路也蹦蹦跳跳的。

“我餓了。”她說,“你請我吃飯吧,等回國了,我再請你。”到時候又多了一個約他見麵的理由。

“你想吃什麼?”周斯言也許是見她下午的樣子太可憐,起了惻隱之心,對待她的態度還算溫和。

鄔奈十分容易得寸進尺,藏在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指溜出來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我都可以啊,隻要跟你在一起,吃什麼都好。”

“那你餓死算了。”

“我餓死了你會哭的,你一定舍不得我。”

“你可以試試看。”

“……”

灰蒙蒙的天空仍然飄著雪花,街道兩旁商鋪的櫥窗裏折射出昏黃的光暈,明與暗交織,視線所及之處的一切仿佛披上一層溫柔又隱晦的濾鏡。鄔奈壓了壓帽簷,她跟周斯言戴著同款的防寒帽,沒有打傘,一起走在碎雪中。

她幾乎快要得意忘形,以為下一秒周斯言就會接受她的心意。

“吃完飯我們去滑雪吧?”鄔奈提議。

周斯言想想不久之後回國即將麵對的那些事,對她又心軟了,點頭答應。

在冰上飛馳的時候,鄔奈又貪心了一點,想著或許再早一點來,可以看看這邊美不勝收的秋景,像被打翻了的調色盤浸染了一般的山林,漫山遍野姹紫嫣紅勝似春天。

那麼等明年秋天,無論如何,她都會想辦法把周斯言拐過來跟她一道賞楓葉。

~02~

鄔奈的行李在兩天後全部找回,周斯言一刻不停地訂了兩張機票,鄔奈在旁邊唉聲歎氣:“好時光易逝啊!”

“你最好趕緊回學校上課,”周斯言別有深意地說,“戲演過了會穿幫。”

鄔奈縮了縮脖子,攏了攏衣袖,心裏慌慌張張。她剛給人轉完賬,被人搶行李其實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現在聽周斯言的語氣卻感覺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麼,說不定早已經看穿,隻是不說破。

周斯言在飛機上補眠,鄔奈則看著他補眠。

她都感覺自己有點神經質了,無時無刻不在心癢癢,就恨不得一口氣把眼前的人搓成一個糯米團子整個兒吞下去,也許隻有這樣她才能踏實了。

越得不到的,越叫人心癢難耐。

“你總看著我做什麼?”周斯言睡眠很淺,微眯著眼睛醒來。

鄔奈訕笑,伸長了手,狗腿子似的替他捏了捏身上的薄毯:“你繼續睡,你繼續睡,我在尋找靈感寫曲子呢。”

“你能從我臉上找到靈感?”

“嗯嗯嗯……”鄔奈一個勁地點頭,特別真摯地說,“看著你我就能源源不斷地產生各種各樣的想法,我都控製不了我自己。”

周斯言把頭偏向另一邊不再理會她。

鄔奈嘚瑟的心情在飛機落地,他們出機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前來接機的不是鄔奈料想中的周斯言的司機,而是一個身材微胖的年輕女孩。微胖女孩一看見周斯言就迎上去說:“夏霜在前麵的車裏等您。”說著目光還不斷往鄔奈身上瞟。

微胖女孩是夏霜的生活助理,鄔奈明白過來。

鄔奈發愣的片刻,周斯言問她:“你自己打車回去還是跟我一起走?”

鄔奈雖然不想看到他和夏霜在一起的畫麵,但這個時候她沒有理由退縮,當然要趁機會一會她目前最大的競爭對手。

“一時半會兒可能打不到車,我跟你一起走。”她聳了聳肩膀說,“麻煩把我送去麟大,應該順路吧?”她後半句話問的是微胖女孩。

微胖女孩身上透著股機靈勁兒,心裏揣測著她跟周斯言的關係,臉上維持著十足的客套:“順路!來,我幫你把行李放後備廂。”

車門打開,裏麵坐著個戴半邊口罩的女人。她正低頭刷著手機,抬頭和周斯言目光相撞,立即笑開:“你來啦。”說著徹底摘掉口罩,露出妝容精致的全臉,又看到他身後的鄔奈,多少感到意外,完全沒想到周斯言身邊還有其他人,“這位是?”

鄔奈越過周斯言跟她打了個招呼:“嗨,我叫鄔奈。”

“你好,我叫夏霜。”

“我知道你,”鄔奈說,“大明星嘛。”

夏霜笑了笑。

周斯言跨上車,坐在夏霜身邊。鄔奈緊跟其後,本想跟他們擠在一排,但見地方不太寬敞,隻好勉為其難挪步去了後一排。

緋聞女友接機,原本是件曖昧的事,因為多出的一個人而曖昧減半,尷尬翻倍。主要尷尬的也就夏霜一個人,周斯言許是旅途勞頓完全喪失了開口說話的欲望,跟夏霜沒聊幾句就閉眼假寐。鄔奈倒是精力無限,趴在前排的椅背上跟夏霜打聽娛樂圈的八卦。

夏霜實在摸不準鄔奈的身份,以為她是周斯言的朋友,完全沒想到鄔奈與周斯言會有感情糾葛,會是自己的“情敵”。夏霜一點兒沒往那方麵想,主要是鄔奈與周斯言這兩個人氣場實在太不契合,站一起也沒人會覺得他倆匹配,要說是兄妹關係那還靠譜點。

等後來夏霜知道了,後悔莫及,她就不該搭理鄔奈小魔頭的。

現在仍被蒙在鼓裏的夏霜還想著通過討好鄔奈來鞏固與周斯言之間的感情,鄔奈向她打探娛樂圈八卦,她則向鄔奈打聽周斯言的飲食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