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芹家出來,李義不無得意地問馬文:“喂,覺得我姐怎麼樣?”
馬文不吭聲。
李義有些不高興:“這是什麼意思,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馬文說:“你姐姐太有錢了。”
李義笑起來:“有錢有什麼不好?”
“有錢當然好。”
“可是我聽你那話中間的意思,是並不好。”
馬文又不吭聲,隔了一會兒,他小聲地嘀咕著:“不但有錢,而且也還算漂亮。”
“漂亮難道又不好?”
“當然好。”
“好?”
“好。”馬文的語調中仍然有些猶豫,他的眼睛望著窗外。
李義十分傲氣地看著他,憤憤不平,喘著粗氣說:“有錢,漂亮,總不能說是缺點。老實說馬文,你真不配我姐,你不配。別以為誰想硬塞女人給你,你小子不識抬舉,不是東西,別擺什麼譜,傲氣什麼,就因為我姐比你大了幾歲?我告訴你,女大三,抱金磚。這事就算是你肯,我姐還未必樂意呢!”
三
馬文給李芹留了呼機號碼。物業管理公司為了便於管理,專門為每個門衛配置了尋呼機,但是馬文從不把呼機號碼告訴別人,因為覺得沒人會找自己。現在隻要是個人,都可能會有個手機,李芹問起今後用何方式聯絡,或許隻是為了撐麵子,有呼機總比什麼都沒有強,馬文竟然神使鬼差地說出了自己的呼機號碼,李芹因此成為公司之外,惟一知道呼機號碼的人。
李芹給了家庭電話和手機號碼,馬文到手就丟了,他想事情至此差不多就結束了,和以往一些見麵的情形相仿佛,自己絕不可能主動再和她聯係。因此,當呼機突然響起來,正在上班的馬文懶洋洋地去回電話,他的聲音並不友好:“喂,誰呼我!”
李芹在電話那頭笑著說:“唉約,怎麼這麼凶!”
馬文說:“你是誰?”
“你猜呢?”
馬文不耐煩地說:“我這人耳朵背,聽不出來。”
李芹隻好不和他繞圈子,說:“我是李芹,李芹,李義的姐姐。”
馬文趕忙連聲道歉。
李芹於是問他明天有沒有空,說她家裏要換隱形紗窗,希望他能過去幫幫忙。馬文脫口而出,說要上班,又問這事為什麼不喊李義。李芹有些失望,說你真要上班,那就算了。馬文說自己可以跟別人換班,不過可能很麻煩,如果是大後天就好了,他正好輪休。李芹說,她可以跟工人說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在大後天,或者幹脆就算了,她另外找人吧。馬文以商量的口吻說,還是先跟工人打個招呼,實在不行,他就跟別人換班。李芹好像並不在意一定要他去,說又不是什麼大事,你真有難處就算了。說完,不等馬文再說,已經把電話掛了。馬文頓時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話還沒有說完,究竟還要不要他去,不說清楚真讓人很難受。他喜歡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像現在這樣話說到一半算什麼。
馬文向小組長請示,準備跟人換班,都說好了,又打電話給李芹。李芹接到他的電話,一點都不領情,說你來不來根本無所謂,她喊別人也很容易,再說,她已和工人說好了,日子已改在大後天了。馬文聽了,連聲說:“這樣最好,也不用換班了,雖然我已經打了招呼,能不換最好,上次有人想跟我換,我就沒肯換,這次我又去求人家,真有點不好意思。”李芹還是一再強調他去不去都可以,但是語氣有明顯的變化,她似乎很滿意馬文把這事當真。
到了那天,他一早就起來,路很遠,是騎車去的。李芹很吃驚他會那麼大老遠的騎車過來,說你幹嗎不打車,這路費我可以給你報銷。馬文說這點路算什麼,自己還沒到那種弱不禁風的地步。安隱形紗窗的人,到中午才來,一共四個小夥子,忙了一個多小時,就把活全部幹完,一算賬,將近三千塊錢。馬文說,不就是換個紗窗,怎麼這麼貴。李芹說,是太貴了,可是這裏蚊子太多,老式的紗窗解決不了蚊子問題,現在的蚊子壞得很,無孔不入,都從旁邊的縫隙裏鑽進來。負責算賬的工人說:
“這還叫貴,就你這院子,前麵那一家,換一換,將近五千塊錢,你們家真不算貴了。”
打發了工人,李芹與馬文一起收拾殘局,掃地,擦窗台,等一切都弄完了,她說,今天你勞苦功高,請你吃個便飯。李芹告訴馬文,住宅區外不遠有一家小館子,裝潢得很漂亮,價格也不貴。馬文覺得他沒什麼理由推辭,心裏隻是感到好笑,因為過去的幾個月中,在李義的關懷下,他馬不停蹄地和各式各樣的女人見麵,稍稍有點眉目,甚至一點眉目也沒有,都要到小館子裏去吃一頓,而且照例都是他請客。男人請女人吃飯仿佛天經地義,有戲無戲都得吃,好像不吃這麼一頓,就沒別的事情可以做。也許對於女人來說,男人請吃飯意味著是給麵子,因此馬文提出今天應該由他做東,李芹說:“你真要請我,下次吧,我們找個好館,今天讓你請,太便宜你了。”
馬文平時並不是個很幽默的人,可是今天他變得特別會說:“我可不能跟你比,我們是窮人,高檔館子請不起的。不瞞你說,高檔館子我還沒進去過。”
李芹咯咯笑起來,說:“好吧,既然你說實話,下次還是我請。”
馬文說:“我這人沒出息的地方,就是嘴饞,你最好能天天請我。”
李芹說:“那我得開個館子,跟你說,還真有不少人提這樣的建議,說是開館子肯定賺錢。”
馬文突然想到了黃曉芬,沒興致繼續就這話題談下去。李芹出手闊綽,點了許多菜,馬文的胃口不錯,猛吃,有些擔心自己的吃相太難看。李芹卻安慰說,男人能吃是好事,說她最看不慣比女人還女人的男人,吃什麼東西都是一點點,而且這個不吃那樣不碰。這頓飯吃得很愉快,終於吃完了,便告辭,大家互相致謝,馬文是因為這頓吃,李芹是因為他今天為她花了大半天時間。到晚上,剛吃過晚飯,馬文的呼機又響了,是李芹打來的,他跑進楊欣的房間回電話。這電話原來是放客廳的,馬文平時幾乎沒什麼電話,楊欣自作主張地將話機移到了臥室。馬虎是第一次發現馬文有呼機,興致勃勃地跑到他身邊,要研究他的呼機,馬文一邊打電話,一邊不讓兒子搗亂。
李芹說:“我想也不能太便宜你,高檔的館子請不起,小館子總得請我吃一頓吧?”
馬文柔聲細氣地說:“這沒什麼問題,大男人一個,怎麼敢賴賬。能請你吃飯,這是給我麵子,喂,你看什麼時候好?”
李芹笑起來,說:“一個星期以後,不,早吃晚吃都是吃,索性三天,你看我跟你一樣饞,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馬文說:“迫不及待好,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話其實是有問題的,都什麼年代了,不心急怎麼行,心急才能真正把事辦好。我告訴你,我這人所以沒出息,就是性子太慢。”
馬文掛完電話,才意識到楊欣和李義正對著自己看。楊欣從沒看見過他用這種腔調說話,因此對他說話的語氣不無挖苦,說士別三日,怎麼一下子變得像個花花公子。馬文說,這要感謝李義,是李義給了他久經沙場的機會,人隻要有機會鍛煉,什麼本事都能學會,再說了,和女人打交道有什麼難的。李義看著馬文的表情,也吃驚他的進步,很認真地提醒他不要得了便宜再賣乖。馬文很從容地打量著他們的新房,雖然是挨著的鄰居,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機會,他以一種從來都不屬於自己的語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