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有哇,架了兩裏多遠呢,取的是那山腰的泉水。
我說,這就對了,土匪將竹子從竹澗上接到窗口,人在半山上看見你走到窗口時就和你說話。
爺爺驚詫一陣後,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我說,是趙老師想出來的。
爺爺馬上不高興起來,說,這死長子,磨了這多年仍賊心不死,還想在我們麵前抖威風——妄想!癡心妄想!
末了這一聲喊,嚇我一跳。
8
四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夜,四隻裝滿煤油的罐子,將河灘照得雪亮。四隻狼聞到了死牛身上的血腥味,在燈光與黑暗的臨界處坐臥不安地嚎叫著。炮樓上,敲更的聲音,響徹西河鎮。下半夜,西河兩岸更靜了。一隻狼忽然一個猛撲,竄進光亮之中,直奔那頭死牛。狼還未舔著牛皮,小山上的槍聲就響了。狼在河灘上打了一個跟頭後,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逃。這時,炮樓上的機槍也響了,一旁望風的三隻狼,裹著那隻受了傷的狼,逃進黑暗之中。
五更時,西河鎮內響起一陣鍾聲,接著就有隱隱約約的誦經聲傳出來。
爺爺後來對迷惑不解的我說,這是大佛寺的和尚在做早上的功課。大佛寺解放後被改做了供銷社。
一九四五年農曆六月十五的早上,河灘裏的四盞燈還在亮著,直到上午十點左右才逐次熄滅。
火焰消失後,四股黑煙又冒了好久。
大約在十一點四十五分左右,爺爺獨自一人來到河灘上。他繞著河灘察看時,黑煙中的黑灰飄落在他的身上。風仍是從下遊往上吹。爺爺用手一抹,手上立即出現幾塊黑跡。他將四隻罐子分別拎起來,扔進河水中。一隻罐子撞著了水中的一根豎著的小竹竿,他以為竹竿會倒入水中,但竹竿隻是傾斜一下,又恢複成直立的模樣。他數了數,水中有五根這樣的小竹竿。
爺爺來到河灘正中,高高地舉起那雙剛在水中用沙子搓洗過的手。
幾乎是同時,小山和炮樓上各響了三槍。
幾分鍾後,上遊與下遊都有一大群人湧過來,在河灘的兩端站住。
爺爺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記仇,雙方相互致意問好道歉。
大毛他叔一拱手說,二大爺,失禮了!
老七他叔還上一揖說,伍司令,對不起!
大毛他叔那邊人雖個個長得像穿山豹,鑽天鷂子一樣神勇,卻隻有幾條長槍,再就是手槍和大刀。相比之下,老七他叔這邊就強多了。兩挺機槍就擺在明處,其餘背長槍的站了好幾大排。兩邊的家小,也都差不多,人人都是又喜又怕的樣子。
爺爺高聲叫著,交換俘虜現在開始,第一項,雙方將孩子交給中間人——我!
兩個產婦,抱著自己的孩子,從兩邊走到中間,將孩子交給爺爺。
老七他叔忽然對兒媳婦喊,用手帕將孩子的嘴和鼻子捂住,當心感冒受涼。
大毛他叔立刻叫起來,不行,要捂都得捂上。
爺爺說,一視同仁,中間人也得捂上。
他從懷裏掏出三塊白布,兩塊給了產婦,自己留下一塊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
產婦將裝著孩子的兩隻白布袋交給爺爺,回頭走入先前的所在人群。
爺爺又叫,第二項,將中間人的眼睛用黑布蒙起來,這個我自己幹。
爺爺用黑布將自己的眼睛蒙上,然後蹲到地上一隻手抱起一個嬰兒。
爺爺在彎腰往起站時,感覺懷抱中的兩個嬰兒一動也不動,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哎喲,怎麼搞的,死了?
差不多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槍聲。
爺爺始終弄不明白這第一槍是誰先開的。他蒙著眼睛記不清自己朝哪個方向站著,如果是對著下遊,老七他叔就會先聽到聲音,就會搶先下手。但無論如何,那麼快的反應,隻有大毛他叔的手下才有。
槍聲一響,爺爺順勢一下倒進昨夜挖好的深坑裏躲了起來。
開始一陣,大毛他叔的人一點虧也沒吃,他們人少,散得快,人一貓下槍就能出手。老七他叔的人多,擠成一團,半天散不開,等散開時,已被放倒了二十幾個。
老七他叔他們到底有機槍。等他們將機槍架到那頭死牛身上開始掃射,大毛他叔的人就處於下風,河灘上光禿禿的根本就沒個躲的地方,一轉眼就死了幾個。
就在這時,側麵水中突然冒出五個人,水花一濺的工夫,五把手槍同時瞄準那頭死牛射擊。隨之,轟隆一聲爆炸中,那頭死牛和兩挺機槍被炸得粉碎。
機槍一毀,土匪們的真功夫便無遮無攔地顯露出來,一槍一槍地打得下遊的河灘上血花開得異常旺盛。
爺爺坐在沙坑裏,有些慌,他正想抽煙,剛摘下那塊白布,就聽見老七他叔在喊。
老七他叔說,快放毒氣,熏死那些狗日的土匪。
爺爺趕忙又捂好白布,還用坑底的水將布澆濕。
刺人的氣味立即布滿了河灘。老七他叔怕這空曠的地方放少了毒氣不管用,就多放了好幾倍,可偏偏打開毒氣罐後不到兩分鍾,下遊吹來的風突然停了,終年不斷風的西河在那陣裏一絲風也沒有,毒氣覆蓋著河灘。
除了爺爺和那兩個嬰兒以外,死亡使其他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9
在太陽焦灼的氣息中,河灘上彌漫著濃濃的血腥氣。兩三百人做著各種各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待在那兒。除了被槍打死的人以外,其餘的人都是在企圖逃離的時候被毒氣熏死的。爺爺很容易就找到大毛他叔,他側臥在沙堆旁,一排機槍子彈穿透了他的胸膛,屍體還沒僵,一股血還在汩汩地流著,流到沙堆裏就不見了。
找老七他叔則用了不少時間。下遊的死屍太多,有幾處人都成了堆,爺爺不得不用手去將他們搬開,一張張麵孔地辨認。下遊的河灘上都找遍了,仍沒找著,爺爺想他一定是撿著一條命了,不由得暗暗發慌。老七他叔要是再活著回來,顯然對爺爺是件很危險的事。
四周很寂靜,爺爺揀起一支步槍,朝天放了一響。見沒有反應,他又放了第二響。無論是炮樓還是小山上都是平靜如初。
爺爺這才知道,兩家為了自己的命根子,將全部力量都派出來了。
他坐在河灘上,從煙袋裏摳出一坨煙絲按在煙杆前麵的小鍋裏,吧嗒吧嗒地吸了幾口,然後磕掉煙灰,重新按進一坨煙絲。一連抽了五鍋,爺爺心情舒緩了些。
這時,沙坑裏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
爺爺站起來,正要走,眼前的河水咕咚一響,浮起一個白胖胖的身體背部,看看覺得眼熟,爺爺放下煙杆往水裏走去。走了幾步,水就淹過頭頂。爺爺劃了十幾下,遊到那屍體旁伸手將其用力一翻,死人的手正好在爺爺臉上掃了一下。爺爺吃了一驚,以為那人還活著,忙將他往水裏按。按了幾下見沒動靜,才又讓他浮起。
那張臉使爺爺確信老七他叔也死了。
嬰兒的哭聲更響亮了,兩張嗓門此起彼伏地張揚著。
爺爺回到沙坑,解開袋子之前還以為他們尿濕了,抱起來一看,沒有尿尿,他們餓了。
爺爺抱著兩個嬰兒,先後找到那兩個產婦,用腳試試後,爺爺不免歎了口氣。
回到家中,父親坐在門檻上,雙手撐著小臉問,仗打完了?
爺爺說,完了。
父親說,誰打贏了?
爺爺說,我打贏了。
父親說,怎麼就隻抓這麼兩個小俘虜?
爺爺說,大俘虜養不家。
爺爺將兩個嬰兒放在竹床上,自己到灶後去點火熬粥,準備喂他們。
父親從門檻上轉過身來說,你又沒有奶,怎麼喂他們?不如送給大佛寺的和尚。
爺爺一下子樂了,說,這麼好的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呢!
爺爺和父親真的抱起嬰兒去了大佛寺,把他們交給了管事的和尚。
和尚看了看他們的相後,對爺爺說,這兩個人得取個重點的法號壓一壓。
當著爺爺的麵,和尚將左手抱的一個叫陀子,右手抱的一個叫佛兒。
爺爺口渴了,找和尚要水喝。
和尚說,我不能給你茶喝,你手上有血,身上也有血。
爺爺說,心裏還有血呢!
和尚不說話。
爺爺說,你給我兒子喝,讓我兒子喂給我行嗎?
和尚歎口氣,將一杯茶遞給了父親。
父親喝了一口,然後口對口喂給了爺爺。
喝到第三口,爺爺見院子聚了十幾個和尚,手裏都拿著鋤頭和鐵鍬。
爺爺問,你們去做什麼?
和尚說,他們要去西方樂土,在等我們去送呢。
說著鍾聲響了,和尚們合掌誦了一遍經,一個跟著一個走出廟門。
10
爺爺說,我坐在沙坑裏,頭上一片火花,若想抽煙,隻要將煙鍋伸出去,子彈頭就會飛來幫我點著。
父親說,你點了嗎?
爺爺沒有回答,他正在搬石頭,一用力,掙出了一聲響屁。
父親笑起來。
爺爺說,你真是笑個屁,快搬石頭。
金伍兩家人一死,西河鎮又熱鬧起來。從早到晚,逃出去的人家,都在絡繹不絕地往回趕。先回的人,見金伍兩家那麼多的財產,卻空無一人,就進屋去找。有找到金銀珠寶的,有找到綾羅綢緞的,有找到字畫古玩的。稍後點的便揀了些精細的用具。再後些的,便隻有搬那粗笨的家用農具。至於牛羊豬雞鴨,那都是順帶著拿的事。最後回的人,什麼油水也沒沾到,便到河灘上的死人堆裏去尋找。
從十五下午開始,和尚們在河灘上埋死屍埋了一天一夜,兩三百具屍體,隻剩下最後二十幾具了。
河風又吹起來,同河水一道,將血腥味傳了很遠。四方的野狗都跑來搶吃死屍。
和尚們一邊攆著野狗,一邊挖深坑掩埋死者。
到了十六的下午,和尚們又被來死人堆裏尋財物的人群攆開了。
管事的和尚見此情景,說,西河鎮是在劫難逃。
說完領著和尚回了大佛寺。
傍晚,老七他叔的屍體被人從沙坑裏刨出來,撬開嘴,敲下那兩顆金牙。
在西河鎮,爺爺從來都是最聰明,最會審時度勢的人物之一。在幾天前的那場洪水過後,爺爺什麼也不看重,就隻看重那支土銃和一葫蘆火藥。父親生前多次說到這件事,他那時拚命想找吃的,可爺爺對他說,大災過後,最危險的不是人吃什麼,而是狼吃什麼。
六月十五血戰之後,在全鎮人對金伍兩家瘋狂的搶劫中,爺爺對一群群滿載而歸的人熟視無睹,掛在嘴角上的藐視,使父親想起自己在觀看一隊黑螞蟻在搬運一隻飯粒時那副模樣。
父親想不通,那麼多無主了的財富,爺爺為什麼不要。
父親說,我們也去拿一點吧!留給我將來娶媳婦時用!
爺爺抬起頭,使勁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然後皺著眉頭問,你聞到什麼沒有?
父親說,我聞到了別人的飯香。
爺爺說,你總記著要往那屄窟窿裏填東西,這是什麼時候了,快給我搬石頭。
父親搬了一小塊石頭,順著梯子爬上已比他高出許多的石牆,嘴裏不停地嘟噥。
父親說,別人的老子知道趁機帶兒子發財,我的老子卻逼著兒子受苦。
爺爺說,別人的老子都是蠢豬。
父親一生氣,腳下踏歪了,人從梯子上滾下來,手中鬆落的石頭剛好砸在自己的腳上,四個趾頭一片血肉模糊。
父親哭叫著,哎喲,痛死我了!
爺爺站在石牆上說,痛死了活該!
父親又叫,我腳斷了,血流光了。
爺爺在石頭上抓下一把土,憤怒地撒向父親,說,小雜種,我日你媽,還不給我爬起來幹活。
父親傷心地抹著眼淚說,都怪我媽死早了,沒人心疼我。
爺爺從石牆上跳下來,拎起父親並隨手給了一耳光,說,我不心疼你,就讓你去喂狼。
爺爺要父親幫他抬木頭,石牆已經壘好了,他又要用木頭將窗戶和門撐好。
父親拖著一隻血淋淋的腳,在鎮裏到處找木頭,發現了就回來告訴爺爺,讓他去扛。
那些木頭都是別人家的。
爺爺告訴人家,自己的茅屋被水一浸要垮了,要借他們的木頭用幾天撐一下,等房子修好了就還給他們。那些人正忙著搜尋金伍兩家的剩餘財產,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在扛木頭時,爺爺的鼻子朝空中嗅得更勤了,不僅眉頭皺得越來越厲害,那張臭嘴罵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爺爺將第七根木頭扛回家,一進門就聽到屋裏有嬰兒的哭聲。
爺爺問,哪來的細伢兒?
父親說,你撿回來的那兩個。
爺爺說,我已將他們送到廟裏去了呀!
父親說,你上山挑石頭時,和尚又將他們送回來,說是暫時放一兩天,他們都在河灘上埋死人,騰不出人來照料他倆。
爺爺焦急地說,現在他們都回廟裏了,你快點將他倆送去,路上跑快點,快去快回,無論碰見什麼事都不要耽擱。
父親吃力地抱起陀子和佛兒,出門剛走了十幾步,就聽見鎮外傳來一陣陣古怪的呼嘯聲。他正在疑惑,爺爺快速從後麵衝上來,攔腰抱起他,轉身幾個箭步跑回屋裏,身後的街上,充滿了從河灘上逃回來的人群失魂落魄的驚叫。
爺爺用兩根木頭將門撐得死死的。
父親聽見外麵所有的人都在叫喚著同一句話,狼來了!狼來了!
父親開始不明白這麼多人怎麼會怕一兩隻狼,他趴在讓貓和雞進出的門洞裏朝外看。在最後一個人影從眼前消失後約兩分鍾,一隻長得極壯、拖著一條大尾巴的狼出現了。他剛回頭對爺爺說了一句,真的是有狼來了。再看時,他被眼前的情景嚇懵了。
門洞外麵,滿街都是馬尾狼,一隻挨一隻灰蒙蒙的,像天黑時起的霧一樣,將小街塞滿了。
關於這次狼群襲擊西河鎮的情況,爺爺和父親存在著分歧。父親說,當時狼群最少有一萬多隻,父親的依據是包圍我家的狼有三十多隻,全鎮有五百多戶,三五一萬五,說一萬隻還是留有餘地。爺爺卻認定最多不過三五千隻,否則這次西河鎮就不隻咬死幾百人,而有可能全鎮覆沒。後來,我在縣誌上見到的這則事件是如下記載的:一九四五年農曆六月十七日,約七千餘隻馬尾狼襲擊了西河鎮,人員死傷四百有餘,牲畜難以計數。這是一種折中的辦法。
然而,假如真有萬餘隻以上的狼,我也相信爺爺和父親能夠活下來。
爺爺聽著外麵狼群奔突的聲音,鎮定自若地往土銃裏填著火藥和鐵子。
爺爺邊做邊問,狼還在跑嗎?
父親戰戰兢兢地說,還在跑,不過有的已在往回跑了。
爺爺說,它們在準備吃人了。
茅屋被狼身上的那股臊味充滿了。父親這才記清,他在中午時分學著爺爺用鼻子向空中猛嗅時,隱隱約約地嗅到的一點氣味,正是這種臊味的一種淡化的形式。
父親說,你早就知道這許多的狼要來?
爺爺說,是的,我知道,這道理太簡單了,人畜都在找吃的,狼不是一樣也得找吃的嗎!
父親說,那你怎麼不提醒別人,讓大家一起作防備?
爺爺說,馬尾狼來了,總要鬧飽肚子才走。大家都提防了,馬尾狼吃什麼?它吃不上就會更加拚命地攻擊,那就等於大家都沒提防。
爺爺特別鄭重地對父親說,隻有少數人在提防時,提防才是最重要的。
馬尾狼終於停下不跑了,它們分頭將一家一戶包圍起來,男男女女的慘叫聲,開始在天空中響亮地飄蕩著。
爺爺和父親的茅屋因陀子和佛兒的啼哭,備受了馬尾狼的青睞。三十幾隻馬尾狼圍著屋子,站成一圈,都是那種年輕力壯的角色,前胛寬厚,後腿粗壯。
父親守著門洞,一看狼爪子伸進來,他就用斧子砍。爺爺拿著土銃不時從梯上鑽出屋頂,朝狼群中鬧得最凶的那隻放一銃。
爺爺始終沒有往土銃裏上釺,每次總是上一小把綠豆大小的鐵子。他不願打死馬尾狼,隻想打傷它們,讓它們無力攻擊,不敢囂張。
父親後來告訴我,說爺爺的指導思想是,寧肯傷一個而嚇住一群,而不殺死一個惹怒一群,父親說,這也是西河鎮人的一貫指導思想。
一天一夜的圍困,馬尾狼始終沒有能聞到爺爺和父親身上的人肉味。
第二天,太陽偏西時,馬尾狼順著西河往下遊去了。它們在靠近縣城的一座山穀裏遭到日本人的阻擊。日本人用機槍、炸彈和火焰噴射器,打死了近千隻馬尾狼以後,迫使它們改變襲擊縣城的計劃,逃進大山裏。
太陽下山之際,爺爺抱著陀子和佛兒,領著父親從屋裏走出來。街上到處是狼糞,每隔三五步就有一塊被舔得白白的人骨頭。
爺爺剛要昂首喊叫什麼,一聲沉悠悠的鍾聲從大佛寺裏傳出來。
爺爺怔怔地停了一會兒,還是喊道,平安無事了,活著的人快到廟裏去燒香磕頭吧!
這喊聲已不及自己想象的那麼威風,那麼響亮。
附近屋裏有些動靜,但不見人開門出來。
父親也叫,狼都走了,街上隻有狼屎羅!
爺爺擰了陀子和佛兒一把,兩個嬰兒一齊哭起來。
爺爺大聲說,連吃奶的伢兒都不怕了,你們還怕個雞巴哇!
一些門終於陸續慢慢地打開了,十幾個臉色灰白的人從門縫裏鑽出來。
父親說,其實,既然你知道狼要來,為什麼不跑到外麵去躲一陣呢?
爺爺說,隻有孬種才躲。我若是躲了,能有現在這個樣子嗎!
爺爺站在街中間,望著那些哭喪著臉的人,要多威風有多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