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毛烏素 序一 毛烏素沙漠,你在哪?(一)(1 / 3)

尋找毛烏素 序一 毛烏素沙漠,你在哪?(一)

一、難道毛烏素沙漠裏……真的要發射衛星了?

2008年的年根底下,鄂爾多斯的年味濃鬱得讓人無處躲藏。人們備年貨、掃房子、擦玻璃、買對子,忙得不亦樂乎。走在街上,隻要碰見個臉熟的,開口準問你:“備好了嗎?”

誰都明白,這是指年貨準備好了沒有。更有性急的人,早就燃放爆竹慶春了。進入臘月,鄂爾多斯的夜空就沒有消停過,不時有麻雷子上天,禮花彈升空,把夜幕崩得支離破碎,一塌糊塗。鄂爾多斯人性格好強,過年放炮也愛比著放,隻要一家有響動,鄰家的響動肯定更大。過年花個千兒八百的放炮錢,在鄂爾多斯算是平常人家。

前日,我就見過一輛用草綠色越野吉普車改裝的花炮車,車上架著三排摞起的用好粗的無縫鋼管焊接的炮筒子,猛一看就是二戰時期蘇聯紅軍用過的卡秋莎火箭炮。每排炮筒子內都塞著禮花彈,燃放全是電控的。一摁電鈕,那十幾枚禮花彈就咣咣地嗖嗖射出,夜空頓時絢麗多彩,引得我輩駐足遠觀。

聽人竊語:“這一排子花炮射出去,還不得三千五千的?就這樣崩進正月裏,還不得把台奔馳車崩沒了?”

“這有甚?對人家來說,還不是一捏捏的事情?”

一捏捏是鄂爾多斯方言,我理解為小意思,一點點。

有老者嘟噥道:“有倆兒錢就糟吧!”

人們聽後,喜氣洋洋地哄笑。

隨著羊煤土氣(指鄂爾多斯的資源,羊絨、煤炭、陶土、天然氣等)鄂爾多斯真得是揚眉吐氣了,人們的腰包裏也的確是有倆錢了,這已經是聞名中外的事情。

這天晚上,我在家看電視,外麵糟錢的禮花爆竹崩得玻璃都咣咣震響,引得停在小區內的路虎、寶馬車上的防盜警報器一個勁嗚哇亂叫,尖叫聲刺透玻璃直鑽進我的耳鼓……

當時,《新聞聯播》正在播發頭條消息,畫麵上是胡錦濤總書記在看望錢學森,隱約聽到總書記在同錢學森談起鄂爾多斯,談著沙漠什麼的,我連忙蹲在電視機前將聲音調得最大側耳聆聽。可惱外麵炮竹聲和汽車警報聲比電視裏的聲音還大還響,害得我連總書記的指示也沒有聽清楚。

我不敢說是鄂爾多斯通,可研究鄂爾多斯曆史文化也有些年了。但對剛才新聞裏講的這個事情實在是有些搞不明白了,錢老是兩彈一星專家,專研鑽天的事情,這與鄂爾多斯沙漠有什麼關聯呢?總書記為什麼要同他談起鄂爾多斯的沙漠呢?難道,(我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那台卡秋莎禮炮車)要在毛烏素沙漠裏發射衛星了?

我胡亂猜忖著,本想打電話找個熟悉的領導問一下,可又覺得有些唐突,便決定還是自己先在網上看個究竟。原來,這段新聞是胡錦濤總書記在看望錢老時,談起了對鄂爾多斯的視察,總書記高興地說:“前不久,我到鄂爾多斯市考察,看到那裏的沙產業發展得很好。沙生植物的加工搞起來了,生態正在得到恢複,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明顯提高。錢老,您的設想正在鄂爾多斯變成現實。”

我還是沒弄明白,錢老的設想究竟是什麼呢?沙產業與錢老是什麼關係呢?沙產業與鄂爾多斯的生態恢複有什麼關聯呢?

的確,像總書記說的:“鄂爾多斯的生態正在得到恢複。”

尤其是近幾年,每一個鄂爾多斯人都能感覺到生態的明顯變化,似乎是赫然一下子,樹多了,草多了,抬頭能看見綠了,低頭能看見花了。鄂爾多斯人還愛栽大樹,直接從東北等林區購大樹,鄂爾多斯人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早晨出門下午歸來時,會發現路邊早上還光禿禿的沙梁上忽然多了一片茂密的樹林,這被人戲稱為“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即使是躲不過去的沙塵天,也是風大沙小,鄂爾多斯也不像前些年那樣烏煙瘴氣,黃沙滾滾,搞得人們一頭沙土,滿身塵灰。那時,女人們一年四季頭上都得捂頂遮塵的護士帽,還有的索性連頭臉都用大紗巾包裹起來,就像一群阿拉伯女人走在風沙之中。

現在陽光明媚,天空碧藍,山青水秀,愛美的鄂爾多斯女人們終於可以頭頂上原生態畢露了,個個秀發飄飄,烏黑閃亮。

人們猛地發現,原來鄂爾多斯是這樣的俊逸漂亮,就像是剛從魔術師的盒子裏走出來的婷婷少女。

我想,究竟是什麼樣的魔術大師在點化裝扮著曾經貧窮到極致、幾乎是被毛烏素沙漠吞噬掉的鄂爾多斯呢?莫非這位點沙成金的魔術大師就是錢老——中國的“兩彈一星”之父,年近百歲的科學巨匠?要不為什麼總書記說是錢老的設想正在鄂爾多斯變成現實?帶著好奇,也有作家的使命感,督促我開始在網上查閱搜集研究學習錢老提出的沙產業理論。錢老對沙漠的暢想還真是感動了我,從此,我走進了錢學森的沙漠世界裏。

我清晰地記得這天:公元2008年1月19日,農曆臘月二十。

原來,錢學森對沙漠並不陌生;盛年時他長期工作在新疆和內蒙古的戈壁沙漠裏,為祖國的“兩彈一星”發射嘔心瀝血。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越來越不可遏製的世界荒漠化敲響了人類生死存亡的警鍾,錢學森就是在這個時期,正式首創了知識密集形沙、草產業理論。他認為,沙漠和戈壁的潛力還沒有發揮出來,應在荒漠地帶利用現代化技術,包括物理、化學、生物等科學技術的全部成就,通過植物的光合作用,固定轉化太陽能,發展知識密集性型的農業性產業,他預言這一產業將引起二十一世紀在中國出現的“第六次產業革命”。中國應該用“新的思維對待沙漠,寓保護於開發之中”。

這位八旬開外的老人,多次在沙草業專業會議上強調:“百年之內,要在沙漠挖出千億資產!”

當時內蒙古自治區的草原產值是多少呢?當時主政內蒙古工作的周惠先生,在1984年10期《紅旗》雜誌發表文章,文中公布了這樣一組數字:“在內蒙古自治區,共有13億畝草原,1947年到1983年這36年裏,畜牧業累計產值100多億元,折合每畝草原年產值才0.2元多。”

周惠先生說的是草原,每畝沙漠年產值究竟是多少呢?會不會是負數我都懷疑。據我所知,大包幹前的荒漠化地區農村生產隊經常出現倒分紅,就是說人們投入的勞動得不到任何經濟收入,出工越多你反而負債越多。現在要從沙漠中挖出千億資產來,我對錢學森老人的百年沙漠暢想,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我搞了一些調查研究才知道,原來鄂爾多斯市烏審旗是最早實踐錢老的沙產業理論的,也有專家把烏審旗的生態建設比做錢老沙、草產業理論的試驗田。有媒體稱烏審旗委、人民政府從2004年開始的“以人為本,建設綠色烏審”揭開了沙、草產業革命的帷幕。時任中共烏審旗委書記的包崇明先生曾表態,要在烏審旗率先踐行錢老的沙、草產業理論,徹底改變毛烏素沙漠。

烏審旗因被毛烏素沙漠包圍、分割,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管你是在農村牧區還是在城鎮,基本出門就是明沙。公路被沙子埋了,房子被沙子壓了,草場和田地被沙漠吞了,人們確實感到被沙漠欺負得活不出來了。於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牧民倒場放牧,農民轉山種田,也有的種草種樹,能擋一下擋一下,能綠一片綠一片。鄂爾多斯人幾乎是窮盡了生存、生活、生產方式和技巧,與沙漠這個千年禍害巧妙地周旋著,互有進退地對峙著,僵持著。

新時期開始後,當鄂爾多斯人由生存意識慢慢轉化為生態意識後,人們開始措索著治理沙漠,恢複生態。經過幾十年的生態治理,尤其是進入新世紀的六、七年內,人們逐漸認識、接受、實踐包括錢老在內的沙產業理論等前瞻性的科學治沙思想,才使鄂爾多斯的生態產生了質的變化,實現了荒漠化的整體遏製,局部好轉。包括烏審旗在內的那個滿目瘡痍黃沙滾滾的鄂爾多斯漸行漸遠了,公路兩側荒涼的山頭漸漸有了樹林,公路穿過的沙漠也披上了綠裝,從汽車上放眼望去,已經很少見到幹山梁和荒涼的沙漠。這是天翻地覆的曆史巨變,正是這種變化吸引了總書記的目光,得到了黨中央的首肯。

有愚公自有智叟。坊間傳說,市政府每年用在公路兩側造林治沙的費用是多少個億(現在鄂爾多斯算得上投資的大都以億計),當然,也有人揶揄說這是當官的是把粉擦在了臉蛋上,要出政績給人看;真要出讓人心服口服的政績那就把烏審旗的毛烏素大沙漠染綠了,那才是為民造福彌陀佛呢!

我覺得染綠毛烏素大沙漠,不可能是這代人能做到的事情,沒有幾百年的奮鬥是看不出大成效的。綠染毛烏素,可以說是鄂爾多斯人的千年夢想,就連錢老“從沙漠挖出千億產值”,也是百年奮鬥目標。現在公路兩側極目所視能夠綠格茵茵對鄂爾多斯來說,就已經是“滿房燒酒氣了”——這是鄂爾多斯人對滿意事物的生動表述。

凡聽到有人對領導提出高要求時,我也會說:行了,行了,誰有粉也不抹在屁股上。公路兩側鬧成這樣,就夠滿房燒酒氣了……

這不是我拍領導的馬屁,有意削弱群眾督促領導進步的積極性,是因為我在鄂爾多斯的大沙漠裏生活過十多年,我太知道沙漠是個什麼玩藝兒了。別說染綠毛烏素沙漠,你就是在毛烏素大沙漠裏種活一棵樹,栽活一株草,那都是千辛萬苦的事情。

毛烏素沙漠有多大?萬餘平方公裏總有吧(後來,我才知道還是有點小覷毛烏素沙漠了)?在我的心中一直認為,即使是在“牧區大寨”的故鄉烏審旗開展的“綠色烏審”建設,也是一種理想和追求,一種偉大治沙精神的傳承。

綠色烏審始終是烏審兒女心存的一個美麗的夢……

二、甚?他說,說毛烏素沙漠咋了?

2009年春季裏的一天,鄂爾多斯市林業局召開綠色信息通報會,到會的都是林業部門的領導、各類專家、新聞記者還有我這樣的作家。就是在這次通報會上,我聽到了一個幾乎把我雷倒的信息。市林業局局長丁崇明先生在通報會上做了主題發言,他講鄂爾多斯境內的毛烏素沙漠森林覆蓋率已達百分之三十,植被覆蓋率已達百分之七十五。綠化麵積均以超過全國平均水平。照這個速度綠化下去,到2010年,毛烏素沙漠將在鄂爾多斯高原悄然消失……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邊一位我不大熟悉的先生問我:“甚?他說,說毛烏素沙漠咋了?”

這人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吃驚的樣子,連說話都有些打磕。參會的人們也都吃驚地嘁喳議論著。

毛烏素沙漠要在鄂爾多斯境內消失?這是真的?難道說我們真的從綠色大夢中醒來了?

一下子,有關毛烏素沙漠的記憶,湧入我的腦海,沙海綿延,無窮無盡,這就消失了?我想著它就要消失了,可我的腦海中盤旋繚繞的還是揮不去驅不走的綿延沙海。

這時,我的好朋友全秉榮站了起來。老全是鄂爾多斯的資深媒體人,著名散文家,現任鄂爾多斯市專家聯誼會的常務副會長,在鄂爾多斯市算是有影響力的人。

老全激動地說:“剛才丁局長宣布的這條消息,應是本世紀最大的新聞,而且是爆炸性的新聞!同誌們,尤其是年輕的記者同誌們,我們應該知道,這是一件讓世界發生震撼的事情。世界步入工業化以來,從來都是以犧牲環境為慘痛代價的,什麼時候有過經濟發展了,環境改善了?可鄂爾多斯呢?我們加快工業化進展以來,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毛烏素沙漠就要消失了,這是何等的人間奇跡?!難道不值得我們大書特書,傾力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