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毛烏素 第十章 毛烏素沙漠暢想曲(二)(3 / 3)

在老劉的眼睛裏,沙漠始終是個寶貝,隻是人類對它缺少認識。老劉化驗成功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引起了社會各界人士的關注。有個辦企業的找到他要買他的專利,所謂專利不過是老劉的化驗配方,開價就是七位數。

也可能那人的氣派讓老劉不舒服,老劉直言道:“我得找個真心治沙的,錢這東西支撐不了我的十餘年研究,它對我來說夠用就行。”

那人道:“在鄂爾多斯,在全中國,除了我,誰還會像我出這麼高的價買你的配方。我花這麼大價錢還不是為了治理沙漠?”

老劉耿耿地道:“我見得治沙的人多了去了!甚樣的我都見過!”

那人苦勸老劉:“你老人家再想想,從試驗室到工廠化生產,還要走多遠的路?你知道嗎,這得有強大的資金做支撐……”

老劉道:“我知道,知道。我不賣什麼專利,我要找個真心投入做這件事情的人,這個東西我完全可以貢獻出去!”

老劉知道那人說得很有道理,從試驗室到工廠化生產,是要走很長的路。他聽說烏審旗有一個開發區,就叫風積沙研發中心。老劉想,都說烏審旗治沙治得好,現在已經擺開了陣勢研究用沙,這正好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老劉對這個風積沙研發中心充滿了信心,他覺得自己的試驗將在這裏得到印證和開發應用。

老劉直接找到了研發中心管委會的黨委書記袁建兵,給他講了自己發現風積沙成分的經過,並給他看了試驗室分解出來的長石和石英砂的晶體。袁建兵喜出望外,他正在尋覓風積沙的研發項目。如果砂子真是這樣的成分,毛烏素沙漠可就真是一座金山銀山了。他找來管委會的全體成員開會,通報了劉根喜的研究結果,眾人是又驚又喜,但卻不知道如何開發這個項目。也有人擔心,試驗室剝離去出來的這點晶體能夠實現大規模生產嗎?袁建兵請示了張平,張平指示將這個研究成果通知有關部門,迅速交專業機構認定。

袁建兵和管委會的人找到了中國建材研究院,這家國內最權威的研究機構都認為這是首創,他們過去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課目。為了慎重,他們提出要對毛烏素沙漠的風積沙進行中試,就是說把老劉的研究要從試驗室搬到中科院的試驗場裏來。隻有經過了中試,得到了認定,風積沙的開發利用,才有實現工廠化生產的可能。

但這需要中試經費一百萬元。

一百萬元中試經費在研發中心所有項目中,並不是一筆較大的開支。這筆經費袁建兵完全可以自己簽字支出,為此,他卻召開了黨委會。並為這筆經費實有采取莊重地舉手表決,並得到了黨委成員的全部通過。

我在采訪袁建兵時,袁建兵告訴我,他之所以采取這種表決形式,是想要告訴黨委成員,我們是在為即將拉開的工業化治沙大幕投讚成票。

一大卡車裝滿毛烏素沙漠的風積沙從烏審旗出發,開進了北京城。中試開始的那天,張平等旗委政府的領導都趕到了北京,參加中試開工儀式。袁建兵在這次中試中,才知道風積沙的分離是多麼的複雜,要經過水選、浮選、電選、重選、磁選等多種工序,還要加二氧化矽等試驗液。他此刻才真正理解了劉根喜當年一個人貓在簡陋的試驗室裏做分析篩選是多麼的困難和不容易,是什麼讓這位老人選擇了這份枯燥和堅守呢?

2008年3月《沙漠風積沙選礦試驗報告》正式問世,它首次向世界揭示了沙漠風積沙選礦和提純後的真麵目。這個報告稱:

根據選礦成果揭示的質量技術指標,其矽砂與長石,可廣泛用於玻璃、陶瓷、冶金、電子、醫藥和化工等工業領域作為生產原料。特別是精選後的矽砂,可作為5000多種無機矽產品和2000多種有機矽產品的工業原料,拓寬了沙漠風積沙的工業化利用,展示出了廣闊的應用與發展前景。

毛烏素沙漠有了更美好的前景,這項研究甚至可以說是為世界的工業化沙漠治理提供了重要依據。也許,21世紀是世界範圍內的治理沙漠最有成效,最有價值的一個世紀。去年秋天,李京陸在北京大學光華學院進行演講時,曾經對北大師生這樣講過,“在未來十到二十年內,中國肯定有3——4個大沙漠消失掉”。

中國有八大沙漠,毛烏素沙漠就是其中之一。

正是鄂爾多斯人對沙漠的執著研究,為這一切提供了可能。

點沙成金可能不是夢。

這項研究報告,激勵著鄂爾多斯人要開拓一個更大的治沙空間。但誰都知道,從二試實驗場到工廠化生產仍然有著很大的距離,尤其是這個工廠設備沒有任何國標型號,也就是把試驗場的設備依樣擴大幾百倍,建成風積沙工業選礦生產線。這裏存在著技術設備的巨大風險,這需要幾億元的投資,而這投資風險全部要由投資企業獨自承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個試驗。巨大的投資風險,使許多投資客望而卻步,許多企業家觀望徘徊,使這前景極為燦爛的項目舉步維艱。甚至有人對研發中心的人說,這個項目也許是給下一個世紀準備的。這天,劉根喜和一個投投資客來到了研發中心,劉根喜告訴袁建兵,這位投資客叫姚智純,是地道的鄂爾多斯人。現在是雙劍酒業集團的董事長。

姚智純對袁建兵開門見山就說:“我要在風積沙研發中心建立這條選礦生產線。劉工已經給我講了投資風險,他說的隻是工業技術設備側麵上的風險,我還考慮了其他風險,比如國家戰略規劃和產業政策的風險,能源和建材價格波動的風險……”

姚智純是一位檢察官出身的商人,已經在商海中搏殺了20年。理智、縝密、果斷的個人風格使他在商海縱橫馳騁。他對袁建兵說:“這個項目的一切風險我都預見到了,而且我已經做好了承擔這些風險的準備。”

袁建兵帶姚智純去旗委找張平彙報,關於這次談話,在旗委辦公室副主任折海軍的印象裏,姚智純與張平就這個風積沙生產線項目本身談得並不多,更多的探討的是對沙漠的治理、使用以及對人類的造福,為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負責。折海軍對我說:“我沒想到姚總對環境的關注,對沙漠的研究,有那麼多獨到的見解。”

姚智純講,世界將進入綠色工業時代,這就是要發展對整個生態係統產生積極影響的循環經濟。循環發展賦予當代企業的任務就是要既能最大限度地提高經濟效益,又能保證和促進生態係統的良性循環與恢複。世界上許多荒漠是人類本身造成的,而綠色工業將使人類在地球造成的創麵得到恢複。

有了這樣的認識高度,才使姚智純對工業化治沙,理智、清醒而且義無反顧。

2009年6月19日,以姚智純為董事長的華原風積沙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成立暨20萬噸風積沙工業選礦生產線10萬噸玻璃製品生生產線項目在烏審旗蘇裏格經濟開發區破土動工。

讓毛烏素沙漠記住這個日子吧,今天工業化治沙的綠色旗幟在這裏高高揚起!

這是世界上第一家直接以風積沙為原料進行工業化生產的企業,這個企業集中了中國建築材料研究院和國內各高等院校建材領域的專家、學者為項目的技術支撐,使劉根喜的試驗結果盡快實現產業化。姚純智提出了辦建這個企業的目標,那就是,創建一個“以高科技、高效率、以矽產業鏈為基礎,以工業化治沙、變害為寶的新型生態建設”開發公司。而“造福全人類”是企業追求的終極目標。

今年仲春季節,一個春風和煦的早上,我來到心儀已久的蘇裏格開發區,參觀了正在建設的風積沙選礦生產線。袁建兵對我說,為這條生產線落地,風積沙研發中心已經投入了一千多萬,這是政府對這個項目的支持。而姚智純已經投入了三個多億,企業的風險有多大啊!

我看著這個新建的廠區,這個巨大的生產線車間,還有堆放在地上未開箱的各種設備。覺得姚智純就是一個敢於吃螃蟹的人,心中產生了深深的敬意。

袁建兵說:“這條生產線已經開始倒計時了,可離開工越近,我感到遇到的難題越大。你說這風積沙是屬於礦產呢還是說不清的什麼?應該是歸礦產部門管理呢還是歸林業部門管理?”

我說:“現在應該歸礦產部門管吧?”

袁建兵說:“我問過礦產部門,礦產部門管理的礦產名錄中沒有風積沙。還有,這條生產線的選礦能力是年選一百萬噸,削平一百萬噸風積沙,就等於平整了750畝土地。照這個速度推進下去,烏審旗不久的時間將會出現大片平原。為發展農、林、牧業提供了條件。問題是現在我控製的風積沙很少,開發區內隻有一個國營林場裏還有一些明沙,我讓他們千萬不要搞綠化了,等著下線吧。”

我說:“幾年了,我就在毛烏素沙漠裏找大明沙,可我始終也沒有看到。你這要是一開工,恐怕再也見不到大明沙了……”

不一會,這倆條生產線的負責人走了過來。倆人都是高個,隻不過一胖一瘦。瘦高個兒是風積沙項目的負責人,他對我講,現在我們正在安裝設備,生產線的主要部分已經全部安裝到位,現正在對輔助設施進行安裝。安裝的難度主要是非國標設備,我們沒有經驗。生產線是中國建材研究院設計的,不時得請他們做技術指導。姚總對我們的要求是今年年底進行開工生產,現在看來是沒有問題。

我問配套的十萬噸玻璃製品生產線呢?

胖老總是位山東人,他甕聲甕氣地說:“那是成熟的生產線,早已經安裝完畢。我現在就等著姚總的生產線開工了。”

我問:“你與姚智純熟悉嗎?”

他說:“我們認識不隻十年了,姚總雙劍酒的玻璃酒瓶都是我供的貨。我就是造玻璃的,我相信姚總,他說他要治沙,我也跟著出力!一塊在沙漠裏挖出個大金娃娃……”

他說著嗬嗬地笑了起來。

他聽說我是個作家,問我:“我們山東的作家莫言你認識嗎?”

我說:“認識啊,我們是同學。”

他說:“前兩年我們縣裏的書記請他吃飯,我坐陪過。我這開始生產了,我讓我們書記一定請他來剪彩!到時,你也來啊!”

我愉快地答應了。

這位大漢還要留下我的手記號碼,看來這是一位極其認真的人。

臨結束參觀欲驅車返回時,與我同行的折海軍說:“這次可惜沒有見到姚總,你聽聽他對生態治理的見解,對工業化治沙的見解,保證對你創作有好處……”

我回過頭去看著這巍然屹立在沙原上的廠房,我感到眼前這巍峨的現代化廠房就像姚智純的化身沐浴在和煦的春風之中,它正在向我娓娓敘說著毛烏素沙漠的春天。我想,工業化治沙的春天就是這樣悄悄地降臨在毛烏素沙漠裏……

車行進在綠意濃濃的烏審大地上,許多新建的廠房聳立在泛著綠浪的沙丘間,從我的眼前一一閃過,就像一艘艘小船與我們迎麵馳過,我們的汽車就像一葉小舟穿行在茫茫的大海之上……

這還是毛烏素沙漠嗎?我又一次這樣問自己。

我如此地反複拷問自己,是因為在我的心中始終存在著對毛烏素沙漠的敬畏,它真的就在我的腦海裏,我隻要想起它來漫漫黃沙就會擠滿我的記憶。我曾看過一個資料,是講毛烏素沙漠的地層基底是由白堊係和侏羅係的紫紅色、青灰色、灰色砂岩組成,砂岩厚度達六百米以上。其結構鬆散,質地粗疏,極易風化成沙。基層上麵覆蓋著五米厚的第四紀河湖的衝積物,經過千萬年的風吹雨打,以及墾荒、放牧,深埋的砂岩已經裸露於表麵。

在鄂爾多斯的溝壑間,到處都能看到這種赭紅色和青灰色的砂岩,我曾做過一個嚐試,取下一塊裸露的砂岩,用手捏一捏,很快就成砂粒狀。有專家斷言,這是毛烏素沙漠的主要成因。那就是說,毛烏素沙漠的綠色植被下,除了地上原有的沙漠,地下還沉睡著足有六百米厚的潛在沙漠,假設我們稍有不慎,這頭睡獅會不會在哪一天被我們驚醒起來呢?

我真的有些隱隱擔心。

我擔心烏審旗迅猛的工業化、城市化,會不會喚醒未來的沙漠呢?這頭凶惡的睡獅會不會在某一天,就地十八滾,站起來,抖落掉身上的綠色,惡恨恨地撲過來呢?

許多人同我有一樣的擔憂。

就這種擔憂,我請教過張平先生,我問他,假若現在我們把隱形的毛烏素沙漠比做一隻睡獅,如何讓它像一隻溫順的睡貓,靜靜地安臥在天、地、人共同鋪就的綠色絨氈上呢?

張平先生笑了,他講了這樣一段話:“我們現在的生態建設成果,凝聚了幾代烏審人的心血,來之不易,彌足珍貴。當前,我旗仍然是生態脆弱地區,處於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建設的兩難境地,稍有放縱,沙化的曆史悲劇將會重演,工業化的汙染更會貽害無窮。為了鞏固綠色烏審的建設成果,我們會堅定不移地走生態文明之路,始終堅持生態優先,圍繞生態發展經濟,依靠經濟發展促進生態文明。我們要把生態環境風險評估機製常態運行,上項目,辦事情都要充分考慮生態環境的承受能力。決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換取經濟一時的快速增長。算大賬就是算細生態賬,決不幹向子孫後代‘征稅’,轉嫁生態隱性負債的蠢事。”

聽完張平先生這段話,我折服於張平先生的清醒。

在土地麵前,人類必須學會節製自己的欲望,千萬不要在土地的身上索取的太多。我們的先人創造了毛烏素沙漠,今天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綠色的毛烏素沙漠傳留給後人。當代烏審人既為先人還債,又為後人播綠,勇敢地承擔著曆史賦予的綠色責任。一種生態文明的確立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我知道,烏審旗人要走的綠色擔當之路還很長;任重道遠啊,英雄的烏審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