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北方 第十八章 奇峰突起
蕭奇走後,周向明在宿舍裏靜靜地坐了老大一會兒。他反複推敲著蕭奇的話,感到她的瞥告十分正確,而且也非常及時。是的,他究竟犯了什麼罪呢?他和蕭奇的關係,除了感情的交流,業務的切磋乃至心靈的溝通,並無任何非分之舉嘛!此外,這些天來,他們夜以繼日地勞動,廢寢忘食地工作,把全部身心都用在大型鑄件的澆鑄準備工作上,從而取得了這次澆鑄的成功。難道這也能夠構成他們的罪狀?至於說工人們因澆鑄成功所表現的發自內心的對與他們朝夕相處的現場澆鑄正副總指揮所表達的祝賀之情,固然顯得熱烈了一些、奔放了一些,但又有什麼可指責的呢?說到他和蕭奇的擁抱一這種因理想的實現、成功的喜悅伴隨而生的情感上的瞬間呼應與本能的交流,這不過是年輕人一時熱情衝動的表現,別的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想到這裏,周向明感到像是服了一帖清醒劑,腦袋頓時清醒了好多;還似服了一劑壯身丹,腰杆頓覺剛健了好多;他呼出了一口濁氣,心裏清爽了好多;同時,他又吸入了一口新鮮空氣,身心覺得充實了好多。
於是,他站了起來,披上衣服,走到盥洗室,用涼水狠狠地衝洗一下這些天來積存在身上的塵汙一他過去每天都要洗一次冷水澡的,這些日子因為太忙打亂了這個好習慣一再用幹毛巾擦拭幹淨,然後回到室內,找一件洗過的襯衫穿上,同時換上了那套嶄新的深色人民裝。
現在,他突然覺得肚子裏空蕩蕩的有點兒難受。他這才想起來,從昨天下午四點開始準備澆鑄到現在,十幾個小時過去了,自己的腹內一點東西還沒有進哩!本來,根據工廠以往的慣例,在澆鑄結束之後,立即去食堂聚餐一一工廠專門為現場工作人員準備一頓豐盛的飯菜而且不收錢、糧票以示犒勞,廠領導還要分別向有功者敬酒。
可是,昨天夜晚,他和蕭奇連食堂的大門都沒有進,就被執勤人員押送到保衛處的審訊室,接受安得力科長的審訊了。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經九點多了,現在到哪裏也吃不上飯了,隻好打開抽屜,找出一包不知是誰放置的、放了多久的奶粉,從暖水瓶裏倒出一杯開水,衝成濃濃的牛乳;翻了一下床頭櫃和公共用桌,又從老同學秦力的那個抽屜裏找到一包硬邦邦的核桃酥,然後便坐下來大啖起來。盡管是陳年舊貨,周向明還是吃得又甜又香,不一會兒,就把那包核桃酥全部消滅了。如汽車加了油那樣,他此時更覺得身子骨硬實起來。
吃飽了,喝足了,根據蕭奇的意見,檢查也不寫了,那麼幹什麼去呢?他不由考慮起來今天應屬於正常的工作日程。對了,剛才蕭奇不是說了嗎:廠長交代的任務還沒有全部完成呢!自己還是責無旁貸呀!因此,第一項任務應該到現場去看看鑄件的情況。
昨天晚上,從澆鑄的表麵現象來看,似乎是成功了;但鑄件內部如何,還需要進一步檢查。他和蕭奇事先在幾個關鍵部位放置的測溫計,是專門測取澆鑄進程中與鋼水沉澱之後溫度變化的。這既是蕭奇、也是他醞釀多年的研究課題,需要進行實地觀察並記錄下來,仔細加以研討,以便取得帶有規律性的論證。還有鑄件冒口的補縮問題,也需要及時處理,這可馬虎不得!想到這裏,他坐不住了,便急忙走出宿舍向鑄鋼車間走去。
室外陽光燦爛,空氣清新;碧藍的天空,白雲朵朵。風兒吹在身上,似乎還有點曖融融的。哦,十月小陽春,大自然經過昨天一夜激烈的搏擊,氣候又轉暖了。老天爺的臉真是變幻無常啊!
不過,現實的政治氣候與自然氣候卻有很大的不同。經過一晝夜,連職工宿舍區都出現了新氣象、所有宿舍樓的牆壁上,都貼出了令人膽戰心驚的大標語:向階級敵人發起猛烈的進攻!敵人不投降就讓他滅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脅從不問,立功受獎!……他們宿舍牆壁上的大標語,好像是剛剛貼出來的,上麵寫著:老實交代問題,是你的惟一出路!難道是針對他本人而來的?
不過,周向明對這些好像已經不在乎了。他心裏想:隨他去吧,我聽天由命了。
習慣使然,他毫不猶豫地仍來到鑄鋼車間。由於運動的深入和發展,工廠投入運動的人越來越多,幹活的人自然就越來越少了,到處顯得空落落的。不過,凡是看見他的人,都投過來異樣的目光。平日和他比較熟悉的工人師傅,看見他到來後,有的低下了頭,有的故意把臉轉過一邊去;他似乎隱隱聽到工人的耳語:他怎麼又來了?
車間裏也有了新的變化:到處歪歪斜斜地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大標語,內容和廠外所貼的大致相同,不過更多更密罷了。甚至連走動的天車吊鉤上也貼上了標語,看上去挺瘮人的。
周向明沒有理會這一切,隻顧奔砂型這邊走來。
砂型的周圍,仍然被防護欄緊緊圍著;砂型上的冒口,不斷地冒出一股股發燙的煙塵;一塊塊大壓鐵威風凜凜地騎在砂型上。放置測溫計的電線,拖著長長的尾巴,掛在防護欄杆上。灰黑色的鋼渣,黏結著型砂,哩哩啦啦地灑滿了澆鑄現場;現場淩亂不堪。
看著麵前的一切,周向明心裏很不是滋味。他走了過去,想把測溫計散亂的電線理一理。可是,還沒等到他挨近防護欄杆,就聽旁邊有人大聲嗬斥道:
你是幹什麼的?不許接近砂型!
隨著聲音閃出一個彪形大漢來,他上臂佩帶著紅色袖標,手持帶有刺刀的衝鋒槍,立眉豎眼地站到了周向明的麵前,同時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周向明不認識這個人,他隻好自報家門:
遙遠的北方
我叫周向明,是這裏的現場澆鑄總指揮,我想親自看一下此前十二小時的溫度變化情況。姓名和職責都講得一清二楚。
持槍站崗的人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後生硬地對周向明說:
上邊有指示:未經特別批準,任何人都不得走近砂型!
那是指與澆鑄無關的人員說的。周向明指著砂型旁邊的指示牌,上麵明確寫著:非澆鑄人員,不準近前!
那個規定已經過時了!那人冷冷地說,今天又有新的指示。你是吃幾碗幹飯的,自個兒心裏還不明白!輕蔑的情態溢於言表。
周向明無言地望著他。
同時,此人既像有心、又似無意地自語一句:
哼,剛剛來了個女的,比你還橫呢,也照樣沒讓她沾邊哩!周向明一聽,心裏全明白了:蕭奇剛剛來過這裏,她同樣未被允許近前查看鑄件情況。
於是,他的心裏更加著急了:眼前有多少事急等著處理呀!如果這幾個環節不銜接好,或處理不當,鑄件達不到預期效果,就前功盡棄了一那樣損失太大了!
他本來還想和這位值勤的民兵好好商量一下,但見此人一臉冷峻鄙薄之色,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便知道肯定難以通融,因此,他也便不再白費唇舌了。
周向明懷著屈辱、尷尬與忐忑不安的心情,又來到了車間辦公室。他想找到車間主任杜洪,向他陳述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請他出麵幹預一下、救一救砂型中正在冷卻的大鑄件。老主任應該懂得這個道理並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從而和他一道采取應急措施。
此時,蕭奇也正在車間主任的辦公室內。
在周向明的宿舍裏,當她看到這位現場澆鑄總指揮那種愁苦無著、頹唐疲憊的精神狀態時,感到非常失望,非常生氣。她本來期望他在任何時候都能以事業為重,臨危不懼、難不苟;期望他以男子漢的錚錚鐵骨,對強加於他的那些汙言穢語、,實之詞,予以力辯,予以駁斥,予以抗爭,無畏無懼;誰知在一次小的打擊之後,他竟灰心喪氣、精神頹喪起來。放著車間裏燃眉之急的工作而不顧,卻馴順地躲在宿舍裏考慮寫什麼檢查交代。
一下子,中國知識分子的劣根性儒弱、馴服、自輕自賤的稟性,全部暴露出來了。她曾經多次和同學或同事議論過,中國知識分子受幾千年孔孟之道的熏陶,骨子裏浸透了一種溫良恭儉讓的習性,以致不管碰到什麼意外的挫折,總是挺不起腰杆來,總是任人宰割。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現象。
今天,周向明就是一種活生生的典型!她本想在和他見麵之後,對其嚴厲斥責一番,把心裏的憤懣向他宣泄一番,然後揚長而去,從此分道揚鑣,各奔前程。可是,當他聽到周向明坦誠地向她陳述了長期蘊蓄於內心深處的隱衷與痛蓊時,憐愛之情、同情之意,頓時又浸潤了她的身心。再一考慮他們眼前的險惡處境和意外的打擊,她既理解了他,也諒解了他;所以才在宿舍裏對他慷慨陳詞。
其時,她不想用女性的溫柔給他以愛的甜蜜,更不想對他流下一掬廉價的眼淚以示同情,而是用凜凜雄風,激勵他勇敢地揚起男人固有的陽剛之氣。
使她稍稍自慰的是,她的這番苦心沒有白費:她看到了在她的激勵之下,周向明本已顯得萎靡的精神狀態,有了明顯的振作之勢。但是,為了避免再引起什麼意外的風波,繼續授人以柄,當即毅然離他而去。至於周向明下一步棋怎麼走法,她也顧不得了。
目前,蕭奇最關心的還是大鑄件的命運一這畢竟是她和周向明二人心血的結晶啊!而且,她也深深懂得澆鑄後急需做些什麼工作以保證鑄件的質量。於是,她又迅速地返回鑄鋼車間。一路上她也看到了那些剛剛貼在牆壁上的觸目驚心的大標語。不過,她倒沒有什麼畏怯之感。這些大轟大嗡的形式,早已司空見慣了,哪一次大的政治運動來7,不這麼轟轟烈烈?
但是,她感到不解的是,下邊一些人文化低、素質差,搞搞這些形式主義的東西還情有可原;可上頭呢,你們都是號稱高瞻遠矚、胸懷天下的叱吒風雲之士,為什麼也對這些這麼感興趣呢?她經常對此感到惶惑。
惶惑一陣兒也就算了,她是個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稍縱即逝便放在腦後了,心裏仍然裝著大鑄件的事,急急忙忙往車間走去。
蕭奇很快來到澆鑄現場。令她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個澆鑄指揮部的人守候在這裏。不過,在旁邊的臨時工棚裏,聽到有人在大聲喧嘩。她走近看了看,原來是一群值勤民兵在玩撲克牌遊戲。他們吆五喝六,噴雲吐霧,笑罵聲、吵嚷聲不絕於耳,其中還夾雜著不堪人耳的粗話、髒話。
蕭奇不滿地對那裏看了一眼,轉身便拾級登上砂型。她首先來到最大的冒口看了一下,不由大吃一驚:裏邊升上來的鋼水在冷卻之後,大大地收縮了,上邊浮現一層灰黑的鋼渣,從中不斷冒出難聞的氣體。
應該馬上采取措施,對冒口進行補縮澆鑄!這是反映在蕭奇頭腦裏的第一個信號。但是,這個建議現在和誰說呢?誰現在又能做這
個主呢?
這裏不許閑人參觀,請你走開!
蕭奇本來還想再仔細看看其他部位特別是測溫係統的情況,突然有人對她下逐客令了。此人是從旁邊工棚裏走出來的值勤民兵,他一手捏著香煙,一手攥著幾張撲克牌,氣勢洶洶地望著蕭奇,因為在他麵前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他又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
我不是什麼閑人,我是這裏的副總指揮!蕭奇傲然地對那個民兵說,毫無畏懼之色。
我不認識什麼指揮不指揮的!那個人瞅著蕭奇故作不屑地說,我隻知道執行上級的命令。
蕭奇無心和他爭辯,她現在需要盡快采取有效措施,保住大鑄件不幸的生命。說話間,她轉身走下了砂型,急匆匆地來到了電爐工段。根據原訂的工藝規程,現在應該由二號電爐再煉出三噸鋼水,為鑄件補縮。
可是,電爐旁邊一個人影兒也看不到;爐膛大敞著,裏邊黑洞洞的,一點動靜也沒有,表明根本沒有進行鋼水冶煉。這下子她更加著急了:沒有鋼水怎麼補縮一這會誤了大事的呀!
沒有經過多少思索,她立即跑到電爐工段工人休息室兼丁段辦公室推門一看,整個電爐工段的工人們包括三班倒的工人全部集中在這裏了,小小休息室擠得滿滿登登的。看見蕭奇推門進來,他們一齊用眼睛瞪著她,似乎根本不認識她似的一一或者把她看成了一個稀有動物;有的人還在和他人咬耳朵。
蕭奇一概都視而不見,徑自大聲叫道:
徐段長來了嗎?她指的是電爐工段的工段長徐星,一個很能幹的小夥子。他是剛剛畢業不久的中專生,業務能力很強,並且很有上進心,前一階段做澆鑄模擬試驗時,他和蕭奇、周向明等人配合得很好。因此,蕭奇對他的印象也很好。
來了。徐星縮在休息室的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懶洋洋地回答,一點沒有平日生氣勃勃的勁頭。
小徐,為什麼沒按原計劃煉鋼?蕭奇質問他道。
這事咱就不得而知了,請問我們的光指導吧!徐星不作正麵回答,轉臉衝著旁邊一個人說道,光指導,請給蕭技術員解釋一下您的偉大戰略決策好嗎?
一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工人從休息室裏邊走出來。蕭奇早已認識此人,不過,不是因為他的煉鋼技藝超群,而是他的姓名很特別一一光黑旦一工人們都調侃地叫他黑光蛋。此人社會經驗豐富,能說會道,政治學習很積極,又是黨員,所以在強調政治掛帥之後,被任命為工段的政治指導員,負責全工段的政治思想工作。他現在正領著工人們學習運動文件。聽見蕭奇和徐星的對話後,便走出室外。他首先把蕭奇從頭到腳打量個遍,半晌也沒說話。
說說吧,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按計劃煉鋼?蕭奇躲開他那不懷好意的目光,向他問道。
啊,這個、這個上邊指示過了,光黑旦有點口吃地說,但很快就順溜了,今兒停產學習運動文件,集中擺一擺車間裏的問題。其他的事嗎,不歸我們管,我們也沒有辦法去管。他無奈地攤攤手。
那鑄件補縮的問題怎麼辦?蕭奇焦急地質問他,那可是絕對耽誤不得的!你懂嗎?
這個……我有什麼辦法?我是磨房驢一聽喝。您有意見,去找領導談吧!光指導員說罷,立即轉身走進室內去了。
蕭奇知道,這位指導員確實做不了主,和他多說也沒有什麼用,也就不再耽擱時間,立即離開這裏,轉身去車間主任辦公室。她把希望寄托在車間主任杜洪身上。
離開電爐工段,迎頭碰見了化驗員鄂古麗從大砂型那邊走了過來3小鄂昨天晚上一直留在澆鑄現場,親眼目睹了當時發生的事。那種場麵是她從未見過的,自然是十分驚訝;但後來的結果她就不知道了,而且也沒有人告訴她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憑直覺她感到一定發生了某種未曾料到的事,它與周向明和蕭奇有直接關係。今天,為了一件特殊的任務,她又來到了鑄鋼車間,卻沒有想到,蕭奇仍然來上班了。憑著她平日和蕭奇的關係,她未作片刻的猶豫,就主動而親熱地向蕭奇打了招呼:
蕭姐,你怎麼沒好好休息一下,又來上班了?還是平日的稱呼,還是平日的語氣。
哪裏顧得上休息呀!蕭奇裝作沒事似的回答道,你怎麼也來了?
昨天在砂型旁邊落下一張化驗單,怕搞丟了,領導要我來找回去。鄂古麗笑著解釋道。
找到了嗎?蕭奇問。
我圍著砂型轉了幾圈才找到呢!
聽了這話,蕭奇不禁一怔,忙問:
他們能讓你隨便靠近大砂型?
咳,別提了!小鄂不高興地說,我剛剛來了一趟,說什麼也不讓我沾砂型的邊,沒法子隻得要了一張特別通行證,這才把這東西取回來。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一個新的想法馬上浮上蕭奇的心頭:何不讓小鄂助自己一臂之力?於是,她向鄂古麗說道:
小鄂,既然你有特別通行證,你幫我一個小忙行不行?
瞧你說的,對我你客氣啥?需要我做什麼,你盡管吩咐,我一定努力去辦!鄂古麗毫不猶豫地說。
蕭奇聽了小鄂的話非常高興,遂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即在小鄂方便的情況下,每天抽空到大砂型旁邊走幾趟,把測溫計上邊的數據記錄下來,最後彙總交給周向明或者直接交給她。蕭奇叮囑道:
這雖然是件小事,但很重要,我就拜托給你了!
這件事本來是交給小鄂辦的,小鄂並沒有忘記,因而滿口答應,
說:
蕭姐,你放心好了,這事我一直記著呢,我會給你辦好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後,兩人就分手了,小鄂先回她的化驗室交差,蕭奇去鑄鋼車間主任室去找杜洪彙報工作。
正好,鑄鋼車間的兩位主任正在進行激烈的爭論,爭論的主題也正是蕭奇所要談的問題。
今天一上班,杜洪首先來到了砂型前。前後左右看了一遍,覺得情況還不錯,心中暗喜一一這麼多日子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特別是那兩個年輕人廢寢忘食地苦幹了幾個月,身上磨去了一層皮,真叫人心疼啊!按照生活的常規應該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們是應該給以重獎的;可沒有想到,他們倆卻得到昨天晚上那樣的結果。
他無法理解,上邊為啥對工人那種自發的衝動看得那麼嚴重。這算什麼錯誤?過去這種現象是常有的事嘛!某一個鑄件澆鑄成功了,工人總是欣喜若狂,互相擁抱、歡呼,甚至把關鍵人物拋上了天;當時誰見了也沒提出什麼非議,在場的領導人還現出讚許的微笑。為什麼昨天晚上出現了同樣的情景,卻變成了蕭奇和周向明的錯誤?以致把他們兩人押送到保衛處去審訊!這實在是有些蹊蹺,讓他難以捉摸。到底他們兩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杜洪當然不得而知,可是到現在還不見他們的影兒,他便覺得情況有點兒不妙。
於是,他心裏也不禁著急起來:眼前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們去做呢!再一看周圍,有關澆鑄人員,也都沒有上班,他更加感到蹊蹺了;好不容易碰見車間文書小朱,才知道人們都被集中起來去學習運動文件了,而小朱也正是來招呼他去學習的。
杜洪當然得聽招呼一因為運動是當前壓倒一切的任務。可是,他心裏總是惦念著大鑄件的事,有好多澆鑄後的事情是必須盡快處理的呀!考慮再三,他還是把車間技術副主任叫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