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二十四章
馮國翠被當作日軍軍官家屬給關押進了看守所。也就是說，馮國翠成了中國遠征軍的俘虜，並且是一個重要的俘虜。因為，她是日本占領軍但玎城最高長官的夫人。
她被關押的地方是清代留下來的一處監獄，吃住環境之艱苦可想而知。她經曆了那麼多磨難，這些苦處她都能夠忍受。
自從邁進看守所的大門，她就把握住了一個原則：不訴說，不辯白，不解釋，不管誰來審問，都隻說一個事實：“我是嫁給過日本人，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國人的事。”
審問者罵她是“漢奸”，她頂嘴，還是那句話：“我是嫁給過日本人，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國人的事。”末了，又補充一句，“我是不是漢奸，隨你們怎麼定去吧。”
這一天，來了一些老兵，鄙視地看著她，一一從她的窗口走過。每人都把一把碎紙片從窗裏投進來，罵一句：“還給你，不值錢的賤貨，丟盡了421團的臉。”
她撿起地上的紙片，原來是這些兵士出征前她送給他們的那些照片。
她蹲在地上，捧著一堆碎紙，想起將士們出征前送行那一幕，不由得大哭起來，哭得其他班房的犯人直敲窗子：“鬼嚎個啥，爹娘老子死了嗎？還讓人睡不睡覺了。”
她止住了哭，站起身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看見鬼了。
真正的漢奸死而複活，趙有財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她透過窗口，看到了對門男犯區有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趙有財無疑。
她腦子急速旋轉著：趙有財不是被野村吊死了嗎？我怎麼會眼見為虛了？
趙有財一副詭詐的笑臉。顯然，他也發現了她。
她打開窗戶，他也開了那麵的窗戶，兩個人有了一番對話。
她死盯著他，真像看一個活鬼。
他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先開了口。
“你冰清玉潔，清高自傲，你與遠征軍團長相好，你嫁給日本軍官為妻，到頭來還不是落了個同漢奸一樣的下場。我看你還招搖不招搖，臭美不臭美。”
“別廢話！你說，你和那條日本狗幹的那些勾當，哪些還是真的？”
“為了獨吞《但玎城記》，我暗害了你爺爺是真；野村嚴刑拷打我，我不得不承認了殺人事實是真；我把販賣《但玎城記》的金條全都送給了野村，他保了我一條命是真；在廣場上，被打得麵目全非、當場吊死的是替身。野村為奪美人心，演戲給你看也是真。”
“八冊《但玎城記》曾被你販賣出境是假還是真？”
“這是我背著野村幹的，是真。暴露後，野村派人隻找回七冊，也是真。就在遠征軍圍城的前幾天，我又找回了另一冊，也是真。本來，我是想找機會再偷回另外那七冊，湊齊了全套再賣個好價錢的。趁遠征軍攻城混亂之際，我混進了野村官邸，可發現那七冊寶貝不見了。我知道，是你搶先下了手。”
“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對這套寶貝從沒死過心。可你休想得逞。”
“不瞞你說，我被抓到這兒來之前，我還潛入了馮宅，可沒有找到那七冊寶貝。看來，你藏得很隱秘呀。”
“趙有財，那另一冊在你手裏若是有個閃失，我不會輕饒了你。”
“你別做夢了。你以為還是日本人的天下呀，你以為你還是野村夫人呀？現在日本人完蛋了，像你我這樣的人，沒有再張揚的日子了。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收拾我呀。”
“我是嫁給過日本人，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國人的事。現在，不會有人把我怎麼樣的。不像你，一個十足的大漢奸，你是沒有好下場的。”
“你又做夢了。你以為你能說得清楚，鬼子野村的中國夫人，你說你沒有做過對不起中國人的事，誰信？”
“信不信是他們的事，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你這個壞事做盡了的大漢奸，你就等著被千刀萬剮吧。”
“那我們就走著瞧，看在這兒等著挨刀的是哪一個。”
果然，幾天後的一個上午，趙有財居然被釋放了。
趙有財示威似的從她的窗口走過，悄聲扔下一句話給她：“有錢能使鬼推磨。審我的人說了，我不是漢奸，我沒有罪。再見了，爛臭的日本娘們兒，你這個破鞋漢奸，就在這裏等著挨千刀吧。”
她愣愣地看著他，聽著他的混話，一言沒發。
第二天又提審時，她說了那句“我是嫁給過日本人，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國人的事”之後，又多說了一句：“趙有財是個名副其實的大漢奸，你們怎麼把他放了？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是個大漢奸。”
審問她的人打斷她的話：“現在不是你檢舉揭發別人的時候，老實交待你自己的問題是惟一出路。”
她就又閉了嘴，之後連續幾天的審問，她連那句常掛在嘴邊的話也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