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嬤嬤聽完夏子都的一番話,跪著沉默了半天,終於微微抬起頭,帶著驚顫地望著夏子都道:“娘娘饒命,罪奴是皇後娘娘親自挑選進宮的,她平日除了讓罪奴照顧小皇子之外,還讓老奴偷偷在小皇子的房間中點燃一種無色無味的香。小皇子剛剛滿月的時候,老奴就發現每到黃昏,小皇子就會有吐奶和吐血的情況發生。我擔心會出事,也曾經問過皇後娘娘,可是皇後說這些都是每個小孩兒都會有的症狀,還讓老奴不要讓您知道。”
夏子都聽完嬤嬤的話,即刻問道:“你身上可帶著皇後給你的香嗎?”
嬤嬤微一怔,隨即摸了摸自己的胸襟處,然後伸手往裏一探,不一會兒果然拿出來一顆仿佛藥丸一般大小的香粒。
夏子都接過那顆香粒,並不著急研究,而是望著嬤嬤道:“你先回坤賢宮罷。若是這件事被皇後知道,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那嬤嬤連忙又朝著她磕了好幾個頭,顫著聲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會守口如瓶。”
待到那嬤嬤離開錦瑟宮之後,夏子都連忙施展巫術,將桑其朵她們五個喚到了錦瑟宮。
她將手中的那顆香粒交到桑其朵手中,然後對她道:“我想要盡快見到桑老頭,你讓桑其葉替我去找他,然後將這顆毒香也一並交給她。我懷疑蕭清兒也是巫師,而且是擅長巫蠱和詛咒黑巫師。”
桑其芸她們幾個一聽,都紛紛嚇了一跳。桑其雪第一個開口道:“不會吧,我們那段時間與她同處一室,若是她真的是黑巫師,我們不可能感覺不到的啊?”
桑其朵微微皺眉,然後道:“如果是頂級的黑巫師,像我們幾個這樣的修為,自然是感覺不到的。”
夏子都點點頭,“你們盡快為我查出她的真實身份,我害怕她會對宣兒不利。”
桑其朵五個人麵麵相覷,然後衝著夏子都點了點頭。
這一日,因為白翰突然猝死的事情,齊宥宇一場的忙碌,所以一直到深夜,夏子都都不曾見他回來。
而她,也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徹底弄清楚了一些事情,同時也揭開了一個讓她無比震驚的驚悚內幕。
漸漸入夜,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穹宇大陸,夏子都都不曾像這一刻一樣,在夜色中置身於飄搖不定的船上,聽那夜雨聲,聲聲入耳,打落她已經十分潮濕的心間。
船艙中不知何時點起了燭火,然後有仆人敲門進艙,為白顥和夏子都送來膳食。
夏子都懶懶地靠著船板,看著白顥放下手中的那卷書,走到餐桌前坐下。他並沒有開口讓夏子都陪他一起用膳,而是姿態悠然的自斟自飲起來。
夏子都垂眸看了一眼他放在軟榻旁的書,是一本被翻得有些破損的《戰國策》,夏子都不禁有些奇怪,開口道:“我以為你是喜歡嵇康的。”
白顥仰頭飲盡一杯暖酒,淡淡睨了那本書一眼,隨後道:“嵇康是用來蒙騙自己的,《戰國策》是卻可以教我如何蒙騙別人。”
他說得極其隱諱,可是莫名地,這一刻的夏子都卻聽得十分的明白。
她望著燭火中,身影斑駁的白顥,忽然開口道:“我突然有些明白,你為何會冒著不惜被你父皇猜忌的風險,執意想要幫我的原因了。”
白顥聽了她的話,帶著一絲淺笑轉頭望向她,等待著她下麵的話。
須臾後,夏子都輕聲道:“你幫我,就如同在幫助曾經那一個還不曾學會如何去騙人的——你自己。”
白顥聽了夏子都的話,凝著她美麗素潔的側臉許久之後,緩緩收回目光,輕抿一口酒,嘴角泛起一個難以言明的笑意。
他回想起,昨日深夜,她也是以這樣的一個姿勢,素顏,白衣,雙眸遊離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白顥的府中也有幾房小妾,可是她們在麵對著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是悉心裝扮,即便是委婉承歡於他身下的時候,依舊不會輕易放下自己那精心梳綰的頭發。
可是那一晚的夏子都,三千青絲柔軟地披於肩上,比起白日所見到的她,多了那麼多的無助和神傷,即便她根本不置一詞,即便心中預感她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必然不會是一件多麼愉快的事情。
他卻還是因為她那一刻的神態,幾乎沒有過多的考慮,便答應了她口中聽來驚世駭俗的要求。
這一刻,他反而有些好奇起來,究竟是什麼樣的變故,會讓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女子作出這樣的決定。
他望著自己麵前的酒盅,輕聲問道:“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夏子都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近似於自言自語道:“你聽說過巫蠱嗎?我以前一直以為巫蠱隻是以巫師的鮮血飼養的。那一晚之後,我才明白,原來用鮮血飼養的蠱都是殺傷力極小的,隻要停止繼續飼養它們,不多久這些蟲蠱就會死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一種黑巫師,她以吸食孩童的腦髓來喂養自己的蟲蠱,用人腦喂養出來的蟲蠱幾乎堅不可摧,即便是這個大陸上巫術最高強的白巫師都無能為力。我很不幸,竟然不知道在何時招惹了像蕭清兒那樣的黑巫師,甚至親手將自己的骨肉送到她的手上,任由她用宣兒的腦髓喂養巫蠱。我是白巫師,宣兒的身體裏有著我的血液,如果她一直這樣喂養下去,終有一日,整個穹宇大陸便再也沒有可以與她抗衡的對手。”
“後來,桑老頭才告訴我,原來蕭清兒與我已經是宿世的仇敵,上一世,便是她將我打得魂飛魄散。這一世,她依舊不願意放過我,甚至將手伸向了我的宣兒。”
“她每日命嬤嬤點燃的那些香粒之中,有些蟲蠱最為喜歡的味道,那些香味吸引著蟲蠱進入宣兒的腦髓……”夏子都說著說著,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如果沒有桑老頭,我的宣兒不久之後便……”
她雙手握拳,全身無法克製地顫抖著。
白顥輕輕走到她身邊,輕輕擁她入懷,無聲地安撫著她。
“可是我不敢讓齊宥宇知道。如果他知道,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殺了蕭清兒。蕭清兒的巫術如此高深而可怕,我不能眼看著他去送死……”
白顥眼中掠過一絲精光。
難怪那一日,她會突然在自己的麵前寬衣解帶,脫得隻剩下一件薄薄的繡著白色蓮花的褻衣,然後不發一言地爬上他的床榻。
她那裸露在空氣中白皙而光潔的肌膚,不但迷亂了自己的雙眼,也被那不久後推門而入的齊宥宇看得一清二楚。
齊宥宇那樣高大俊逸的身姿,在那一刻竟然仿佛一個受傷的孩童一般因為不敢置信而微微顫抖起來。
他仿佛已經經曆過這樣的場景,並沒有白顥想象中應該有的勃然大怒,隻是靜默著上前,想要用薄被卷住夏子都身子,將她橫抱起來。
卻突然被夏子都重重地拍開了他的雙手。
她那一刻的眼神,即便是冷眼旁觀的白顥看著,都覺得冰冷如刀,直直地割在齊宥宇的臉上,聲音疏離地開口道:“這一次,我沒有被人下藥,也沒有被人打暈。”
她說著,伸手拉過站在一旁的白顥,親昵地用蓮藕般白皙完美的手臂勾著白顥的手臂,“我愛上了他。我要跟他回白南國。”
白顥輕輕回神,望著此刻已經從他懷中離開的夏子都,開口都:“所以,你讓我配合你在他麵前演出了這樣錯漏百出的一場戲碼。依照麒麟帝的精明,他這會兒應該已經發現了。”
夏子都聽了他的話,開口道:“發現也無妨。他並不知道緣由,若是覺得不妥,出來追我,倒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暫時遠離那異常危險的蕭清兒。”
“可是,若是他也離開了麒麟,你的孩子又由誰來保護?”
夏子都望了他一眼,“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晚,宣兒便已經被桑老頭抱走,此刻在皇宮中的那一個,是假的。”
白顥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就不怕我將這些事情都說出去嗎?”
夏子都反問道:“你會嗎?”
白顥再一次開懷大笑。
這樣的女子,即便是那齊宥宇真的追了來,即便知道她心中也許無法再容下旁人,他還是想要傾力一試。若是可以幸運地得到她的赤子之心,此生便再無遺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