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再離開我(1 / 3)

不許再離開我

大雨驟停。齊宥胤柱著一根深棕色的紅木拐杖,腳步極緩地走在禦花園中。

夏子都用巫術在他體內裝上的那兩個假骨,常常令他在深夜時分因為疼痛而徹夜難眠。

起初的時候他還會因為無法適應那體內陡然增加的外物而覺得生硬而無法習慣。

但是,他都一一忍了下來。

每日即便疼痛地幾乎汗流浹背,齊宥胤亦從來不曾放棄過。

夏子都的突然離開,像一把殘酷而鋒利的銳刀,不但將齊宥宇傷得體無完膚,也在他的心中刻下了難以言明的傷痕。

隻是相對於齊宥宇而言,齊宥胤的難舍是隱諱而神謐的。

“四王爺。”一個清麗的聲音劃破禦花園中濕潤寧靜的空氣,進入他的耳際。

齊宥胤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那頭上依舊包著白紗,淡妝素服的蕭清兒。

她的眼中有著不算隱秘的喜悅,望著齊宥胤的雙腿,開口道:“你……可以走了?”

齊宥胤望著她的神情,淡淡笑著頷首。

蕭清兒望著他有些搖晃的身子,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扶,手懸在空中許久,卻終是輕輕放下。

齊宥胤望著她的舉動,淡笑著開口道:“我走得有些累了,你……可否扶我去那邊的涼亭歇一歇?”

蕭清兒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終於在看到他眼中的輕柔笑意之後,不自覺地輕點頭,然後上前輕輕托起他的手臂,扶著他往那涼亭走去。

此時已是深秋,禦花園中的花大都謝去,偶爾有一些殘花,被風吹著,落入潮濕的地上,腳步踩過時,會發出清潤滴脆的聲響,就如同蕭清兒此刻的心,明明已經是花期末時,卻奇跡般地逆勢而開。

兩個人走到涼亭中坐下。

齊宥胤轉眸,不期然瞥到角落裏的那架古箏,忽然起身走至琴前,抬起那雙因為握著拐杖而有些微微泛紅的大手,撥動琴弦,隨意而歌:

人生如夢夢裏過眼繁華似錦繡朝看彩雲暮送晚霞過又沈醉月色中。

人生如夢夢裏也曾帶著多少愁朝入塵世暮宿雪花中看月夜正朦朧。

多年以後或許夢裏風水輪流走富貴榮華一身重卻是孤獨依舊。

多年以後或許夢裏也有桃花落卻不慎將紅鸞動讓春風來捉弄。

人生的夢總是一分歡喜一分愁尋覓夢裏幻影已無蹤隻留下霧迷蒙。

多年以後或許夢裏風水輪流走富貴榮華一身重卻是孤獨依舊。

蕭清兒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清潤無雙,絕世如玉的男子,竟一時間分太清楚,這一刻的他究竟是現實的,亦或隻是每每午夜夢回時,她所夢到的那一片虛妄的期盼。

歌聲輕落,齊宥胤驀然間抬首,望著坐於他對麵,愣愣出神的蕭清兒,開口道:“你,可願意隨我回四王府?”

白南國,的確如白顥口中所說的那般,是一個有著碧海藍天,氣候宜人的海闊天處。

夏子都剛剛下船,幾乎是第一眼,便愛上了這個有著許多的參天大樹和綠草成蔭的國度。

白顥領著她上了馬車,一路上,兩人都異常的沉默無聲,一直到馬車緩緩停在六皇子府宅前,白顥才望著她,開口:“到了。”

兩個人先後下了車。夏子都剛剛站定,便看到一個錦衣華服,裝扮豔麗的女子走到白顥麵前,優雅福了福身子,俏聲道:“王爺。”

白顥朝著她淡淡點頭,隨即道:“將本王住處旁邊的藏海閣騰出來,給小夫人住。”

那女子怔了怔,飛快地望了夏子都一眼,然後恭順道:“是。王爺。妾身這就吩咐下人去辦。”

夏子都隨著白顥進府,她沒想到這外表看似平淡出奇的府宅,裏麵卻十分的奢華精致。王府正中是個極大的天然水池,池中水清如鏡,池邊水榭長廊,花香四溢,美不勝收。

夏子都望著這眼前的一幕,不由露出了三分本性,微微咋舌道:“沒想到你看起來冷靜淡雅,卻原來是個如此浮誇之人。”

走在她前麵的白顥聽了她這話,唇邊不由泛起一絲暖笑,卻不回頭,隻是帶著她往藏海閣走去。

在穿過一片南國特有的高大棕櫚樹之後,夏子都終於來到了那藏海閣。白顥轉頭朝著她一笑,然後道:“這裏,便是你以後的居所,不如進去瞧一瞧。”

夏子都聽了他的話,繼續往裏走,這藏海閣是個二層樓的木閣樓。一樓是前廳和飯廳,二樓則是居室。

她走進那已經被收拾妥當的居室之中,推開木窗,迎麵而來的是一陣陣涼爽愜意的海風和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蔚藍海水。

她帶著明顯的驚喜轉身,望向白顥,開口道:“謝謝你。”

白顥望著她的明眸皓齒,嘴角也不自覺地輕輕上揚,隨即道:“若有事,便吩咐下人去做。我想,你大約也不願意見這府中的其他人吧。我自會吩咐他們不要來打擾你。”

就這樣,夏子都以白顥小夫人的名義在這風景宜人的六王府住了下來。

自那一日之後,白顥便不曾再去過藏海閣。

但是,他不去,卻並不表示他已經將她遺忘。

每日他下朝回府,便會找來藏海閣的侍女,問她關於夏子都的一切。

“今日夫人一直待在房中,三餐均未食用過。”

“夫人今日去了海邊,一個人坐在石墩上,靜坐了許久,一直到黃昏時分才回來。”

“今日夫人問,這海灘邊,為何隻有貝殼,卻沒有海石。”

從那侍女的隻字片語之中,白顥便可以隱約地猜到她每日的行蹤。

她一定每日用很長的時間來修習她口中所說的巫術,然後在夜半時分,聽著那時而近,時而遠的漲潮退潮之聲,夜不能寐,思念她心中時時牽掛的人。

她偶爾會忍不住想要放下那層層偽裝起來的冷靜和理智,所以會獨自一個去到海邊,在廣袤而飄渺的大海邊,盡情地發泄自己的心緒。

白顥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那個僅僅離開自己隻有一個閣樓距離的女子,她的心卻如同那海邊輕揚的細沙,他盡力地伸手想要去抓住,卻總是被她從指縫中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