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時,四周的空氣凝結成冰。魚青鸞手裏握著劍,眼角一滴淚滴落下地,暈出鹹澀的水漬。
小姐,小少爺不是九爺殺的!是大夫人!
她側過頭,渾身顫抖著凝向大夫人。一字一字的相問。“是不是這樣?娘。酸棗兒說的話都是假的,對不對?青霄是您的親子,您沒有殺死他,對不對?”
魚青鸞固執的追問,努力想要大夫人一個答案。
酸棗兒低聲求道,“小姐,奴婢在旁瞧得清清楚楚。您跟九姑娘在西廂的時候,夫人又請來了很多大夫神醫,問他們小少爺的情況。”
“可是他們每一個都告訴夫人,為什麼孩子都摔成這樣了,還不讓他大去。他傷得這般,就是將來醒了,也不過是個廢人而已。與其這般痛苦,不如讓他就此解脫了去。”
“那一天,夫人就拿了劍,將少爺給殺了去。是夫人自個兒殺的!小姐!”
魚青鸞手裏的劍,叮的一聲掉落在地。她澀澀的凝著大夫人,“青霄是你殺的?青霄,是你殺的?”最後一句,她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微微提高。
一滴淚,自大夫人的眸中滾落下來。她澀澀的道,“不,青霄,是你殺的!”
“若然不是你冒了青鸞的身份,對二房處處施壓。他們又豈會想到去害青霄!是你!魚青鸞!是你害的青霄啊!”大夫人一字一字的怒道。
酸棗兒轉而朝著大夫人咚咚的磕著響頭,她急切的道,“大夫人,您別說了!這事兒跟大小姐沒有關係!您別再在大少爺並太上皇跟前造謠生事了!他們不會信的!”
太上皇聳高眉頭,他伸出手,將大夫人的腰身緊緊的攬住。漠漠的道,“誰說朕不會信?朕相信她。”頓了頓,他又道,“若雪,你願意嫁朕為妻,朕比什麼都高興。”
“你要朕除掉雅妃,朕就動手剮了她。你告訴朕,眼前的魚青鸞是個妖孽。是個豔鬼,朕也相信!”他一邊說,一邊理著大夫人額邊的碎發。
魚青鸞的麵色一下變得煞白了去。
娘親她,對她竟已是無半點情份。她居然在太上皇的跟前說她魚青鸞是個妖孽。是個豔鬼。
人,就是這樣,不論擺在哪朝哪代,他們骨子裏頭根蒂固的東西,其實都沒有變過。
他們排外,他們對自個兒未知的異類充滿了恐懼。以致於想盡法子,都要將那些個異類盡數除去。而現在,她就成了那個異類。
鳳九遠遠的站著,並沒有過來的意思。魚青鸞瞧瞧鳳九,又瞧瞧大夫人,心裏一時酸苦難當。
大夫人把她的事兒說出來,就是想要趕絕了她!
她澀澀的微笑,低道,“娘,難道你就這麼恨我,恨得非要我去死麼?”
大夫人眸中淬毒,一字一字的道,“因為你,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我不該恨你麼?”
“我要不起你這樣的女兒,你滾!”大夫人一字一字的說著。
天兒很冷,可大夫人的話,卻像是一盆帶了冰棱的冰水,朝著魚青鸞狠狠的淋下。
因為你,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我不該恨你麼?
我要不起你這樣的女兒,你滾!
“若然不是你冒了青鸞的身份,對二房處處施壓。他們又豈會想到去害青霄!是你!魚青鸞!是你害的青霄啊!”
大夫人凝向鳳九,厲聲笑道,“九爺,您瞧見了。她居然會對你舉劍!她是個妖孽!她不是人!是她害死了雅太妃。拿起你的劍來,朝著她的心窩裏頭刺一劍!再不然,就把她魚青鸞活剮在雅太妃跟前!這樣,你才對得起死去的雅太妃。”
魚青鸞雙眸赤紅,她深深的凝著大夫人。然後,澀澀的微笑。
鳳九朝著魚青鸞緩步走近,他堅定的在她跟前駐足,一字一字的澀道,“朕不在乎。不論她變成什麼樣,朕都不在乎。縱是有一天,她親手把劍刺進了朕的心窩。朕也不在乎。”
“不論她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朕要的人,就隻是一個魚青鸞而已。”
冰冷的心,被什麼慢慢的化開了。男子身上蘊出的那一點火熱,終於將魚青鸞已然置於十八層寒冰獄的心,一把拉了回來。
燈籠火燭的薄光,籠住所有人。魚青鸞嘴角微微而揚,戾色染紅了她的雙眸。她推開酸棗兒,漠道,“九爺,咱們到這兒來,是做什麼的?”
鳳九斂眉,淡淡的說,“替娘親報仇。”
“現在,咱們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她說到此,眼角朝著鳳九淡淡一劃。
鳳九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勾,忽而拔出腰間的長劍。直直的指向大夫人。
“外婆!外婆!”泡泡稚嫩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魚青鸞並鳳九二人身子齊齊一震。
魚青鸞麵色發青,她咬牙道,“魚泡泡,你在哪兒。”
“我跟舅舅在牆頭上呢。娘親,外婆,你們在什麼。”魚泡泡天真的道。
魚青鸞隨聲抬眸,這才發現魚青姣竟然真的抱著魚泡泡側坐牆頭。他在笑,可是他的手,卻似有若無的搭落在魚泡泡的頸間。
見她發現了他,魚青姣的娃娃臉一下笑開了。他道,“姐姐,你並九爺在做什麼呢?怎麼外頭來了這麼多人?”
鳳九衝著正好整以瑕的吃茶的太上皇道,“怪道你成竹在胸,原來你早有準備。”
鳳天絕淡淡的凝向他,道,“皇帝,這兒怎麼著也是朕的行宮。你是皇帝,可是朕卻是太上皇。現在你領人把朕的行宮圍了,怎麼著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他說到此,這便對自個兒的寢房揚聲,道,“出來罷,你們也聽得夠了。”
魚青鸞心中微震,房門大開。屋子裏頭依次被人拉出來的人是鳳七,鳳十。鳳十三,火三,花紅,柳綠,溫淺笑,鳳八並蕭一遠。
他們的嘴裏個個被人塞了黑布,雙手被人縛在身後。
鳳九冷笑道,“你們居然把他們全都抓來了!”
大夫人嘴角含笑,淺淺的道,“抓來,是為著讓他們見證你對太上皇的惡行。還有,為著讓他們瞧清我的這個寶貝女兒的真而目!”她說到此,這便示意將鳳七他們嘴裏的黑布卸下。
鳳十的嘴一得自由,這便急急的問道,“太上皇,皇上。你們在說什麼呀!為什麼雅太妃會是大夫人殺的。為什麼大夫人要說九嫂是妖孽!她不是大夫人的女兒麼?”
大夫人抿嘴而笑,漠漠的道,“女兒?我韓若雪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女兒!”
太上皇沒有作答,他深深的凝著鳳九,似乎想要瞧瞧他到底要如何解釋這事兒。
彼時,鳳七吐掉口中的黑布,麵色慘白的凝著魚青鸞並大夫人。“妖孽?她說你是妖孽?”
鳳八麵色慘白,他急道,“不!青鸞又怎麼會是妖孽!咱們認識她這麼久,誰敢說她是妖孽?”
鳳十三哇啦啦的道,“本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妖孽呢!原來九嫂就是傳說中的妖孽啊!九嫂,你告訴本王,你是什麼妖?是花妖,還是魚妖?”
魚青鸞瞪他一眼,道,“我是人!”
大夫人厲聲笑道,“不!你不是人!你不過就是一個豔鬼。萬佛寺主持同我說時,我還真不信自個兒的女兒的魂兒已經被人換了去。可事實卻是,我太天真了!”
鳳七忽而道,“大夫人是何時知道青鸞被人換了去的?”他說到這兒,忽而住了嘴。
他不該問的。因為他知道。
是那一次。
他的麵色一下蒼白起來。
魚相生辰,魚青鸞被太子並魚相逼得當場自盡。
那天之後,他在湖裏瞧見她眼角的那滴清淚,頭一次覺出了她的美來。他突然很想笑,原來他在那之所以愛上她,居然是因為她身子裏頭呆的,是另一個女子。
“很久了。”大夫人淺淺的道,“自打她尋死之後,性情大變。我原來還道她是被太子無霜並青青二人給氣的。可是原來,並不是的。那時候,我的女兒就已經死了。現在在你們麵前的女子,是一抹不知打哪兒來的遊魂。她沒有資格得到你們的尊重,沒有資格享受你們的友情。”
“因為她從頭到腳,全都是假的。”
溫淺笑挑挑眉毛,對仍坐在牆頭的魚泡泡道,“泡泡,等會子我去接你。”她說到此,這便狠狠一眼瞪向魚青姣,狠道,“魚青姣,若然泡泡少一根兒汗毛,老娘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魚青姣做出一個害怕的表情。道,“我等著你。”
溫淺笑冷笑一聲,這便轉而對大夫人道,“大夫人口口聲聲說我婆婆是妖孽,那麼,我來請問您一句。她現在的身子,可還是您生的?”
大夫人麵色一下刷白,她避開溫淺笑的眸光,輕啞的道,“是我生的又如何?她骨子裏已經全然變了!”
溫淺笑轉而瞧向眾位皇子,道,“那麼我想請問大家,你們認識的魚青鸞,到底是不是妖孽?”
鳳七知道了現在的魚青鸞到底是何時代替的正主兒,在場所有的皇子也全都想明白了。
鳳八將繩子拋落到地上,他緩步走向魚青鸞,笑道,“本王並青鸞相識,原就已經在青鸞尋死之後。所以,本王從頭至尾認識的人,都是眼前的魚青鸞。本王的朋友,也是眼前的魚青鸞。絕不會錯。”
蕭一遠也朝著魚青鸞走過去。她淺笑道,“我蕭一遠半生戎馬,唯一一個會舍了性命為我的女性朋友,就是魚青鸞。我也沒有認錯。”
鳳十三豁達一笑,道,“我鳳十三更不用說了,我可不管你女兒以前如何。也沒興趣給你女兒申冤。我隻知道,這個才是我的九嫂!”
火三淺笑淡淡,她將頭擱在鳳十三的肩頭。淺笑道,“若是沒有魚青鸞,鳳十三可沒這麼乖。所以,是不是妖孽在於我來說並不重要。”
鳳十小心的扶著花紅,淺淺的道,“鳳十從來被人瞧不起。可是九嫂卻讓鳳十知道,原來鳳十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在鳳十來說,一心為鳳十的那個人,才是鳳十的朋友。別人,幹我何事。”
花紅笑道,“花紅的主子從來都是小姐。從來沒有旁人。”
魚青鸞身後的人越多,大夫人的麵色就越發的難看。她狠狠的盯著鳳無邪,急道,“七爺,他們全都瘋了,您不會跟他們一樣罷。”
鳳七轉而凝向大夫人,溫和的道,“若然大夫人所言屬實,本王確實是跟兩個青鸞都有交情。”
大夫人聞言,飛快的笑道,“七爺!”
“可是大夫人,本王想問你一句。這個青鸞,對你不好麼?別人不知道她為著你做了多少事兒,你還不知道麼?別人不知道她對你有多真心,你還感覺不到麼?”
“她為你背負一個蛇蠍惡名,為你把二房給滅了。助你逃出魚家,若然沒有她,您又焉能跟太上皇成其好事?就這樣,您對她也沒有絲毫感情麼?”鳳七說到此,又道,“本王很清楚自個兒在做什麼。本王也很清楚,本王愛的那個人,從來都是眼前的青鸞。”
大夫人聽到此,一下別過頭去。疾聲道,“我隻對自個兒的女兒有感情。對她,沒有!”
鳳九嘴角微彎,他漠漠的道,“七哥,跟她廢話什麼。她是殺母仇人!”
鳳天絕低頭理著自個兒的袖子,笑道,“可她也是朕的女人。鳳舞的太皇太後。縱是將來朕死了,你們也不能動她一根兒汗毛。否則,就是犯了天下之大不違。”
鳳七雙眸赤紅,他上前一步,怒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現在死的人是個太妃!是當今皇上的親娘。”
鳳九也上前一步,一字一字的道,“別說什麼天子犯法,現在的她,還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跟您尚未成親!朕要處死一個普通婦人,又有何大逆不道可言!”
他這麼一說,所有鳳姓子孫個個怒號。“她剮了雅妃,意圖挑撥當今聖上並娘娘的關係。還捉了昭雪王為質。此等罪行,誅九族亦不為過!”
“殺了韓若雪!”
“殺了大夫人!”
院子裏的人一喊,遠在門外的古淩便對一眾禁軍道,“沒聽見皇子們的聲音麼?跟著一道喊。”
眾人得令,這便齊刷刷的吼道,“殺了韓若雪!殺了大夫人!”
數千禁軍一齊高聲而喝,其聲朗朗,震徹九霄。
太上皇忽而一笑,道,“太妃又怎樣?現在她雅太妃犯下滔天罪行,朕自然是要處死她的。”
不是殺死,是處死。
兩種說法相近,可意思卻差之千裏。前者,雅妃是個不幸的受害者。後者,雅妃卻是罪有應得。
鳳七怒道,“娘親身在冷宮,已是與世無爭。又豈會犯下足以要被人千刀萬剮的罪行?”
太上皇抿著嘴,厲聲道,“你不能進冷宮,又怎麼知道她沒有犯?”他環了眼在場的皇子,冷道,“朕原是想秘密將她處決了,也就是了。可你們兩個蠢貨卻非要來跟朕興師問罪。”
“既然你們不領朕這個情,朕就隻好把事情全數說出來。”太上皇說到此,嘴角一冷。
“數月之前,冷宮進了一個戲班為那些個宮裏的太妃們唱戲解悶。”太上皇淡淡的說著,眼角朝著鳳九一劃。“這原是皇帝的一番好意,因著唱得不錯,這個戲班就此留在了冷宮。”
“結果,你們的娘親,就跟他們的武生勾搭成奸,甚至還懷有身孕!若然朕讓這個孩子生下來,你們告訴朕,你們二人要怎麼在這天地之間立足?”太上皇一字一字的道。
“太妃失節,這是多大的事體!這會讓皇室蒙上多大的羞辱。別人不知道,你們這些個皇子都不知道麼?”太上皇說到此,一下將茶盞砸落在案。
“前因後果都沒查清,就領了兵到朕這兒來要朕的女人去死。若非朕早有準備,卻不是要被你們得逞了去了?”他狠狠的瞪著魚青鸞,漠道,“至於你,魚青鸞。朕沒法兒容忍一個妖孽來做鳳舞的皇後。所以,朕允你並鳳九義絕,立刻離開,永遠不許踏進帝都一步!”鳳天絕冷冷的說著。
鳳九冷笑怒道,“朕絕不會跟青鸞義絕。”
“青姣,他說不願意義絕。”太上皇的眸光凝向坐在牆頭的男子。
魚青姣笑道,“對不起啊,泡泡。這事兒你別怨舅舅。”他說罷,這便扣緊泡泡的喉。
溫淺笑嘴角一笑,她忽而以同樣的動作,扣緊了大夫人的咽喉。道,“大舅爺,您猜猜,到底咱們兩人誰的手快些?”
泡泡被掐住喉嚨,小臉兒漲得通紅。他疼得直流淚,小嘴兒卻對溫淺笑道,“娘子,別殺外婆。”
溫淺笑瞪向他,怒道,“臭小子,現在是他們要殺你!”
泡泡笑了下,道,“可她還是外婆啊。”
孩子的聲音,軟軟甜甜。刺痛了大夫人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大夫人忽而放聲大悲。對魚青姣崩潰的怒吼,“放了泡泡。青姣,別傷著泡泡。”
魚青姣手一鬆,一下將泡泡摟在懷中。低道,“泡泡,疼不疼?”
泡泡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舅舅,你剛剛好凶。”
“以後,舅舅再也不會這麼凶了。”他伸出小指,跟泡泡拉了拉。道,“記住舅舅的話。去娘親那兒罷。”他說罷,這便抱了泡泡從牆頭一躍而下。
泡泡從他身上下來,立刻朝著魚青鸞疾奔而至。“娘!娘啊!泡泡來啦!”
魚青鸞矮下身子,一下將泡泡擁在懷中。低低的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既然不肯義絕,那以後你們就再也別來我這太上皇行宮。也別提什麼要替雅太妃報仇的話。滾!滾出去!”太上皇一字一字的道。
這話說出來,頗有些前塵恩怨都兩清的意思。
太上皇允下的承諾,是他再不插手鳳舞朝事。且,要跟鳳舞皇室老死不相往來。
鳳九深深的凝了一眼太上皇。一行人這便浩浩蕩蕩的出了太上皇行宮。一行人數雖眾,可是大家都對魚青鸞是一抹無主孤魂的事兒絕口不提。大家還是一如繼往的護著魚青鸞。
途中,鳳九小心翼翼的問魚青鸞,道,“青鸞,辦完母妃的喪事,你還出宮麼?”
魚青鸞閉了閉眸,淺淺的道,“不!我要留在宮裏。留在泡泡的身邊。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再對泡泡出手。再也不會了!”
鳳九嘴角微微而揚,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他笑道,“朕也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青鸞。”
魚青鸞心中微微而歎,今兒個,她看清了所有的人。他們陪她一起而對最真實的自己,並且,沒有一個人嫌棄她。沒有一個人把她魚青鸞當成怪物來看!
今兒個,她是傷心的。因為她失去了曾經舍了性命也要守護的家人。可是今兒個,她也是幸福的。因為她知道了,原來她到鳳舞,並沒有白走一遭。她的身邊,還有那麼多真心待她的朋友。這樣,就夠了。
辦過雅妃的喪事,新帝就似乎每天都想入住青鸞殿。
可是魚青鸞似乎鐵了心,死活不願意。問及她的貼身太監程喜時,他便隻作如是回答。“娘娘近日依然惡夢連連。每次醒來都會大汗淋漓。她要奴才告訴皇上,她人不出宮,就在青鸞殿呆著。等她哪天想通了,自然會跟九爺在一起。皇上若是想她早些大好,就別做多餘的事兒。否則,她就會再度離宮出走。”
她在宮裏,就代表終有一天,他會打動她。
於是,某皇帝就開始了最艱辛的等待。
程喜覺著自個兒就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太監總管。他一輩子沒有過過好日子。
先前跟的主子們要麼不拿奴才當人,要麼就在宮中不受寵。毫無地位可言。這會子好容易被提拔來做了個青鸞殿的總管罷,結果又碰上了皇帝並這位娘娘的冷戰。
其實說冷戰,也不怎麼正確。因為事實上,基本都是青鸞殿那位主子單方麵在給皇上臉色瞧。
皇帝也是,放著三千女子,一雙眼睛不知怎麼就隻落在青鸞殿的娘娘一個人身上。
他每天工作完,都會被皇帝喚去鳳舞殿,報告娘娘一天的生活起居。有時候他在娘娘那兒伺候得晚了些,皇上也會很耐心的等到他從青鸞殿出來。
似乎他一天不聽青鸞殿娘娘的事兒,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皇帝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問他,今兒個娘娘心情可好些了?今兒個朕送去的東西,娘娘喜歡麼?今兒個娘娘可有發惡夢。今兒個泡皇子可有去吵著娘娘?
程喜其實沒見過這麼煩的男人。若然他不是皇帝,他早就已經甩頭而去了。
程如玉送他出殿時,總也會對他說,“小喜,別嫌他煩。他這一輩子,心裏就隻會有娘娘一個人。他總是把娘娘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皇宮裏頭,皇帝並不是最大,其實真正的王,是青鸞殿那位娘娘。所以小喜,你好歹耐心些。在旁勸著些娘娘。讓她早些讓皇上進青鸞殿。皇上高興了,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日子自然也好過了。”
程如玉從未跟他說過這麼多話。程喜想,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自打娘娘並皇上自太上皇行宮回來之後,娘娘的心情就似乎已經開闊了許多。她雖然沒有說,可他程喜卻知道。她的病情一天好似一天。
這許是還要歸功於娘娘的朋友們呢。他從未見過哪個娘娘,身邊能有這麼多的朋友。因著知道她病得厲害,他們也從不會一道過來瞧她。總是隔三岔五的進宮。帶些新鮮的小玩意兒過來與娘娘。陪娘娘說些話,逗娘娘一笑,便也就心滿意足了。
出得殿去,再細細的問娘娘的近況。
程喜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跟他們重複,再重複。
娘娘最近仍在發惡夢。
娘娘最近吃得多了些。
娘娘似乎不吃藥便已經能睡著了。
娘娘說,想吃雲龍客棧的糕點。娘娘說,想出去瞧瞧。
程喜從不知道,他一介奴才說的話,居然能讓那些個身份尊貴無比的人個個那麼高興!他心裏知道,那都是他們對娘娘的關心。
王爺們問起他娘娘的情況倒也罷了。最怪的是,有天他出宮省親,才走沒多遠,頭臉就被人用黑布一蒙,直接被人擄了去。那個人要他把娘娘的病況一分不差的告訴他。
他怕得要命,死也不肯答應。結果那人告訴他,他抓了他程喜一家老小,威脅道,如果他程喜不肯說,他就把他們全都殺死。
程喜心裏害怕,這便磕磕巴巴的挑些自個兒認為不重要的事兒說著,那人原本聽得心不在焉。可在聽到娘娘說想吃雲龍客棧的點心時,那人似乎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