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先生……”
九點的咖啡廳已經很冷清,周邊無人走動,連空氣仿佛都是固態的。
咚咚咚——
每個人的心跳都像是一次地震。
陳應月緩慢地抬起眼,看見麵前熟悉,卻又陌生的那張臉。
他今天把自己保護得很好,黑色風衣、黑色鴨舌帽、黑色口罩一樣不落。他沒戴墨鏡,暴露在外的,隻剩一雙眼,一雙陌生又冰冷的眼,連帶看陳應月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都聽到了?”陳應月深吸一口氣,強硬地抿出一抹笑。
“是。”隔著口罩,他的聲音悶悶的,“全都聽到了。”
“那正好,也不用再重複一次了。”
陳應月拎起手包,轉了個身,走到沈亮跟前的時候,她壓抑著嗓音,對他說,“沈亮,今天謝謝你……”
“你……”沈亮一時語塞。
沈亮其實一早就看見陸亦修了,沈亮麵對咖啡廳大門,從陸亦修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瞧見了。自打他知道陳應月與陸亦修關係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心裏的火氣。他從小沒吃過什麼苦,在陳應月身上用盡心思還沒能得到,心裏自然是不甘心,更何況陳應月浪費了他整整五個月的時間。他是個直腸子,原本想借著這事兒跟陳應月好好理論一番,結果沒想到半路陸亦修出現了,他故意利用從陳父那兒套來的話激怒陳應月,結果沒想到,陳應月居然一下子就被他激出來了。
陸亦修的出現,更是讓他無法收場,他有點害怕,甚至有點恐慌。
但陳應月剛才那一句“謝謝你”,卻忽然讓他感覺挫敗。
好像自己費盡心力布了局,結果自己才是局中棋。
九點半的小區花園,褪去嘈雜。
與一個人相愛十年是什麼樣的感覺,陳應月或許這時候能告訴你,僅憑腳步聲就能認出他。
陳應月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同樣地停下來。
陳應月知道秘密是藏不住的,他總有一天得知道,與其麵對昭告天下的狼狽,倒不如私下淒慘了結。她是個知分寸的,陸亦修那樣的身份她配上,陸亦修那樣好的愛她也不配。她明白陸亦修的脾氣,也知道陸亦修是個沒安全感的人,她剛才說出口的那些話,早就意味著再也回不了頭。
“現在是最後的告別?”她站定身,強忍住鼻尖的酸澀,抬眼看他。
“算是吧。”他異常平靜,“今天聽到了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卻沒想到這個答案這麼令人意外。”
“還行吧,這是我的秘密。”
“這麼大的秘密藏了這麼久。”陸亦修笑了笑,“能忍,像你的作風。”
“要是我不能忍,我們早就結束了。”她也笑。
初春節氣,小雨來得猝不及防。
陳應月烏黑的頭發沾上了細密的雨絲,毛絨絨地嵌在發上。陸亦修走上去一步,用手替她撣去那些雨絲。
“陳應月。”
“嗯?”
“我把口罩摘了,你好好看看我,我也好好看看你吧。”
“好。”
分明是兩張熟悉的臉,觸摸、觀察了將近十年,此刻卻覺得陌生。
短暫的沉默後,陸亦修開口,“陳應月,這十年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陳應月沒回應,隻是說,“你心裏有答案的。”
“也是。”
陸亦修苦笑一聲之後,開始往長廊深處走去。
陳應月眼睜睜地看著他的人,從高大變得渺小,快要消失不見的那一秒,陳應月忽然心慌了。
記憶中,陸亦修總會在她目送他離去到快要看不見時,回過頭,再回頭,歎一口氣之後,又跑回她的身邊,跟她討饒“小月亮,我錯了。”
可陳應月知道,這次之後,再也不會有以後了。
她像是握到救命稻草的人,忽然喊住他,“陸亦修,以後我們就當朋友吧。”
他真的回頭了。
“陳應月,你覺得以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如預期的,他歎氣了。
陸亦修笑著,像是他首次出演電影《城府》時,曾獲得國內外影評人一致好評的,那溫暖卻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微笑。
他說:“看在三年同窗的份上,以後看見我,一定要當不認識我。”
很久以後,陳應月才知道,經常回頭的人,一旦決定再也不回頭,那意味著永久的告別。
人心起初都是軟如棉,但受過傷的人不一樣,他們都心硬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