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喚醒內在驅動力的金玉良言(2 / 3)

怎麼樣才能不懼呢?有了不惑不憂工夫,懼當然會減少許多了。但這是屬於意誌方麵的事。一個人若是意誌力薄弱,便有豐富的知識,臨時也會用不著,便有優美的情操,臨時也會變了卦。然則意誌怎麼才會堅強呢?頭一件須要心地光明。孟子說:“浩然之氣,至大至剛。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又說:“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俗語說得好:“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一個人要保持勇氣,須要從一切行為可以公開做起,這是第一著。第二件要不為劣等欲望之所牽製。《論語》記: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一被物質上無聊的嗜欲東拉西扯,那麼,百煉鋼也會變為繞指柔了。

總之,一個人的意誌,由剛強變為薄極易,由薄弱返到剛強極難。一個人有了意誌薄弱的毛病,這個人可就完了。自己作不起自己的主,還有什麼事可做?受別人壓製,做別人奴隸,自己隻要肯奮鬥,終須能恢複自由。自己的意誌做了自己情欲的奴隸,那麼,真是萬劫沉淪,永無恢複自由的餘地,終身畏首畏尾,成了個可憐人了。孔子說:“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我老實告訴諸君說罷,做人不做到如此,絕不會成一個人。但做到如此真是不容易,非時時刻刻做磨練意誌的工夫不可。意誌磨練得到家,自然是看著自己應做的事,一點不遲疑,扛起來便做,“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樣才算頂天立地做一世人,絕不會有藏頭躲尾左支右絀的醜態。這便是意育的目的,要教人做到“勇者不懼”。

我們拿這三件事作做人的標準,請諸君想想,我自己現時做到哪一件——哪一件稍微有一點把握。倘若連一件都不能做到,連一點把握都沒有,哎喲!那可真危險了,你將來做人恐怕就做不成。講到學校裏的教育嘛,第二層的情育,第三層的意育,可以說完全沒有,剩下的隻有第一層的知育。就算知育罷,又隻有所謂常識和學識,至於我所講的總體智慧靠來養成根本判斷力的,卻是一點兒也沒有。這種“販賣智識雜貨店”的育,把他前途想下去,真令人不寒而栗!現在這種教育,一時又改革不來,我們可愛的青年,除了他更沒有可以受教育的地方。諸君啊!你到底還要做人不要?你要知道危險呀,非你自己抖擻精神想方法自救,沒有人能救你呀!

諸君啊!你千萬別要以為得些斷片的知識,就算是有學問呀。我老實不客氣告訴你罷:你如果做成一個人,知識自然是越多越好;你如果做不成一個人,知識卻是越多越壞。你不信嗎?試想想全國人所唾罵的賣國賊某人某人,是有知識的呀,還是沒有知識的呢?試想想全國人所痛恨的官僚政客——專門助軍閥作惡魚肉良民的人,是有知識的呀,還是沒有知識的呢?諸君須知道啊,這些人當十幾年前的學校的時代,意氣橫曆,天真爛漫。何嚐不和諸君一樣?為什麼就會墮落到這樣的田地呀?屈原說:“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天下最傷心的事,莫過於看著一群好好的青年,一步一步地往壞路上走,諸君猛醒啊!現在你所厭所恨的人,就是你前車之鑒了。

諸君啊!你現在懷疑嗎?沉悶嗎?悲哀痛苦嗎?覺得外邊的壓迫你不能抵抗嗎?我告訴你:你懷疑和沉悶,便是你因不知才會惑;你悲哀痛苦,便是你因不仁才會憂;你覺得你不能抵抗外界的壓迫,便是你因不勇才有懼。這都是你的知、情、意未經過修養磨練,所以還未成個人。我盼望你有痛切的自覺啊!有了自覺,自然會自動。那麼,學校之外,當然有許多學問,讀一卷經,翻一部史,到處都可以發現諸君的良師呀!

諸君啊,醒醒吧!養足你的根本智慧,體驗出你的人格人生觀,保護好你的自由意誌。你成人不成人,就看這幾年呀!

經典解讀

聽過這次演講,讀過這篇文章,絕大多數人最深的感受一定是:原來我並不會做人。梁啟超的這次演講,前半部分如涓涓細流,一點一滴地講述自己對於為學與做人的理解。到了快要結尾的時候,卻忽然話鋒一轉,變得慷慨激昂,氣勢磅礴,用激越的語氣和鋒利的語言來激勵在場的學生們,告訴他們:別以為你們上了大學就是社會精英了,現在的教育隻不過是些“販賣智識雜貨店”的育,離真正的教育還差得遠,而你們,離真正學會做人也還差得遠。如果你們真的痛恨那些官僚政客,真的想要拯救這個處在危亡之際的民族的話,你們就必須從現在開始,學做一個真正的人!

名句賞析

“諸君啊,醒醒吧!養足你的根本智慧,體驗出你的人格人生觀,保護好你的自由意誌。你成人不成人,就看這幾年呀!”

你們上了大學又怎麼樣?你們可還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人!要想成人的話,就趕緊努力吧!梁啟超的這番話足以讓那些懷有一腔熱血的愛國學生猛然驚醒,汗流浹背。

4.中國近代啟蒙思想家梁啟超:少年中國說

背景資料

《少年中國說》寫於戊戌變法失敗後的1900年,文中極力歌頌少年的朝氣蓬勃,指出封建統治下的中國是“老大帝國”,熱切希望出現“少年中國”,激勵了一大批有誌於民族振興的愛國人士,是中國近代史上的名篇。

講話實錄

日本人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譯歐西人之言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梁啟超曰:惡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誰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好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白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汪洋大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滿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任公曰:傷哉老大也。潯陽江頭琵琶婦,當明月繞船,楓葉瑟瑟,衾寒於鐵,似夢菲夢之時,追想洛陽塵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宮南內,白發宮娥,一燈如穗,三五對坐,談開元、天寶間遺事,譜《霓裳羽衣曲》。青門種瓜人,左對孺人,顧弄孺子,憶侯門似海珠履雜遲之盛事。拿破侖之流於厄蔑,阿刺飛之幽於錫蘭,與三兩監守吏或過訪之好事眷,道當年短刀匹馬,馳騁中原,席卷歐洲,血戰海樓,一聲叱吒,萬國震恐之豐功偉烈,初而拍案,繼而撫髀,終而攬鏡。嗚呼,麵皴齒盡,白頭盈把,頹然老矣!若是者,合幽鬱之外無心事,合悲慘之外無天地,舍頹唐之外無日月,合歎息之外無音聲,舍待死之外無事業。美人豪傑且然,而況於尋常碌碌者耶!生平親友,皆在墟墓,起居飲食,待命於人,今日且過,遑知他日,今年且過,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氣之事,未有甚於老大者。於此人也,而欲望以拿雲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挾山超海之意氣,能乎不能?

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疇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漢武,若何之雄傑;漢唐來之文學,若何之隆盛;康乾間之武功,若何之炬赫!曆史學家所鋪敘,詞章家所謳歌,何一非我國國民少年時代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陳跡哉!而今頹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處處雀鼠盡,夜夜雞犬驚;十八省之土地財產,已為人懷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為人注籍之奴。豈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者耶?嗚呼!憑君莫話當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對,岌岌顧影;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萬事付之奈何,一切憑人作弄,亦何足怪!

任公曰: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問題也。如其老大也,則是中國為過去之國,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國,而今漸澌滅,他日之命運殆將盡也。如其非老大也,則是中國為未來之國,即地球上昔未現此國,而今漸發達,他日之前程且方長也。欲斷今日之中國為老大耶,為少年耶?則不可不先明“國”字之意義。夫國也含,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於某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製法律而白守之。有主權,有服從,人人皆主權者,人人皆服從者。夫如是,斯謂之完全成立之國。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國也,自百年以來也。完全成立者,壯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漸進於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斷之曰:歐洲列邦在今日為壯年國,而我中國在今日為少年國。

夫古昔之中國,雖有國之名,而未成國之形也,或為家族之國,或為酋長之國,或為諸侯封建之國,或為一王專製之國。雖種類不一,要之,其於國家之體質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嬰兒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體之一二官支,先行長成,此外則全體雖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為胚胎時代,殷周之際為乳哺時代,由孔子而來至今為童子時代,逐漸發達,而今乃始將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長成所以若是之遲者,則曆代之民賊有窒其生機者也。譬猶童年多病,轉類老態,或且疑其死期之將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全、未成立也,非過去之謂,而未來之謂也。

且我中國疇昔,豈尚有國家哉?不過有朝廷耳。我黃帝子孫、聚族而居,立於此地球之上既數千年,而問其國之為何名,則無有也。夫所謂堯、虞、夏、商、周、秦、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宋、元、明、清者,則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產也。國也者,人民之公產也。朝有朝之老少,國有國之老少,朝與國既異物,則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為國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時代也。幽、厲、桓、赧,則其老年時代也。自餘曆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謂為一朝廷之老也則可,謂為一國之老也則不可。一朝廷之老且死,猶一人之老且死也,於吾所謂中國者何與焉?然則吾中國者,前此未出現於世界,而今乃使萌芽雲爾。天地大矣,前途遼矣,美哉,我少年中國乎!

瑪誌尼者,意大利三灰之魁也,以國事被罪,逃竄異邦,乃創立一會,名曰“少年意大利”。舉國誌士,雲湧霧集以應之,卒乃光複舊物,使意大利為歐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歐洲第一之老大國也,自羅馬亡後,土地隸於教皇,政權歸於奧國,殆所謂老而瀕於死者矣。而得一瑪誌尼,且能舉全國而少年之,況我中國之實為少年時代者耶?堂堂四百餘州之國土,凜凜四百餘兆之國民,豈遂無一瑪誌尼其人也者!

龔自珍氏之集有詩一章,題曰《能令公少年行》。吾嚐愛讀之,而有昧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國民而自謂其國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國民而自知其國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諺有之曰:有三歲之翁,有百歲之童。然則國之老少,又無定形,而實隨國民之心力以為消長者也。吾見乎瑪誌尼之能令國少年也,吾又見乎我國之官吏士民能令國老大也,吾為此俱。夫以如此壯麗濃鬱、翩翩絕世之少年中國,而使歐西、日本人謂我為老大者何也?則以握國權者皆老朽之人也。非我幾十年八股,非寫幾十年白折,非當幾十年差,非捱幾十年俸祿,非遞幾十年手本,非唱幾十年喏,非磕幾十年頭,非請幾十年安,則必不能得一官,進一職。其內任卿貳以上、外任監司以上者,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備者,殆九十六七人也,非眼盲,則耳聾,非手顫,則足跛,否則半身不遂也。彼其一身飲食、步履、視聽、言語,尚且不能自了,須三四人在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於此而乃欲責之以國事,是何異立無數木偶而使之治天下也。且彼輩者,自其少壯之時,既已不知亞細、歐羅為何處地方,漢祖、唐宗是哪朝皇帝,猶嫌其頑鈍腐敗之未臻其極,又必搓磨之、陶冶之,待其腦髓已涸,血管已塞,氣息奄奄,與鬼為鄰之時,然後將我二萬裏山河,四萬萬人命,一舉而畀於其手。嗚呼!老大帝國,誠哉其老大也!而彼輩者,積其數十年之八股、白析、當差、捱俸、手本、唱喏、磕頭、請安,千辛萬苦,千苦萬辛,乃始得此紅頂花翎之服色,中堂大人之名號,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畢生力量,以保持之。如彼乞兒,拾金一錠,雖轟雷盤旋其頂上,而兩手猶緊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顧也,非所知也,非所聞也。由此而告之亡國也,瓜分也,被烏從而聽之?烏從而信之?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既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兩年內,洋人不來,強盜不起,我已快活過一世矣。若不得已,則割三頭兩省土地奉申賀敬、以換我幾個衙門;實三幾百萬之人民作仆為奴,以贖我一條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難辦?嗚呼,今之所謂老後、老臣、老將,老吏者,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手段,皆具於是矣。西風一夜催人老,凋盡朱顏白盡頭。使走無常當醫生,攜催命符以祝壽。嗟乎痛哉!以此為國,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歲而殤也。

任公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製出將來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與世界作別之日不遠矣,而我少年乃新來而與世界為緣。如僦屋者然,彼明將遷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處。將遷居者,不愛護其窗櫳、不潔治其庭廡,俗人恒情,亦間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後顧茫茫,中國而為牛、為馬、為奴、為隸,則烹臠篁鞭之殘酷,惟我少年當之;中國如稱霸宇內、主盟地球,則指揮顧盼之尊榮,則我少年享之。於彼氣息奄奄、與鬼為鄰者何與焉?彼而漠然置之,猶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舉國之少年而果為少年也,則吾中國為未來之國,其進步未可量也,使舉國之少年而亦為老大也。則吾中國為過去之國,其澌亡可翹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穀,百獸震煌;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奇花初胎,茼雨皇皇;幹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經典解讀

這篇《少年中國說》最鮮明的特點首先表現為它強烈的批判性,用犀利的語言對中國這個“老大帝國”逐層進行解剖。與此同時,《少年中國說》通篇不是用冷靜的分析、嚴密的邏輯逐層論證,而是順著情感的奔流,縱筆而成。一落筆,“欲言國之老少,請言人之老少”。就像久遭禁錮的情感的火山,突然爆發。目的就是為了克服氏族傳承5000年的謊言,斷了崇洋媚外的根源,了結賣國而偷生的情愫,對於當時那些空懷報國之誌,卻無救國之方的仁人誌士們來說具有強烈的激勵性和啟發性。

名句賞析

“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好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白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汪洋大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滿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梁啟超在這裏一氣用了十個排句,將“老年人”與“少年人”這兩種人的生理狀況,心理特征,精神狀態,思想方法,反複地進行對比分析。開頭是兩個長句,長句中又包括幾個短句,分述相關相異的幾層意思,氣勢稍緩;但越往後,句式越短,節奏越快,奔騰直瀉,一發難收。開頭好像是火山的熔岩滾滾外溢,而往後則是短促的、猛烈的、勢不可當的連續噴發,有如長虹貫日一般,讀來熱血沸騰,暢快無比。

5.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胡適:不要拋棄學問

背景資料

胡適(1891-1962), 徽州績溪縣(今安徽省)上莊村人。現代著名學者、詩人、曆史家、文學家、哲學家。因提倡文學革命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原名嗣穈,學名洪騂,字希疆,後改名胡適,字適之,筆名天風、藏暉等。胡適早年肄業於上海中國公學,1910年赴美留學,師從實用主義哲學家杜威。1917年回國後任北京大學教授,發表《文學改良芻議》,成為新文化運動的著名人物。以後宣揚改良主義,提出“多研究些問題,少研究些主義”。1938年任國民黨政府駐美大使,1946年回國後任北大校長。1948年去美國,後返台灣。1962年病逝於台北。著有《白話文學史》、《中國哲學史大綱》等。

1929年,胡適擔任自己母校上海中國公學的校長兼文理學院院長。在中國公學18級畢業生的畢業大會上,胡適發表了這篇名為《不要拋棄學問》的著名演講作為對畢業生們的臨別贈言,告誡同時也是激勵這些即將步入社會的學子們要勤讀書,不能拋棄學問。

講話實錄

諸位畢業同學:你們現在要離開母校了,我沒有什麼禮物送給你們,隻好送你們一句話罷。

這一句話是:“不要拋棄學問。”以前的功課也許一大部分是為了這張畢業文憑,不得已而做的。從今以後,你們可以依自己的心願去自由研究了。趁現在年富力強的時候,努力做一種專門學問。少年是一去不複返的,等到精力衰時,要做學問便來不及了。即為吃飯計,學問也絕不會辜負人的。吃飯而不求學問,三年五年之後,你們都要被後進少年淘汰的。到那時再想做點學問來補救,恐怕已太晚了。

有人說:“出去做事之後,生活問題亟須解決,哪有工夫去讀書?即使要做學問,既沒有圖書館,又沒有實驗室,哪能做學問?”

我要對你們說:凡是要等到有了圖書館方才讀書的,有了圖書館也不肯讀書。凡是要等到有了實驗室方才做研究的,有了實驗室也不肯做研究。你有了決心要研究一個問題,自然會撙衣節食去買書,自然會想出法子來設置儀器。

至於時間,更不成問題。達爾文一生多病,不能多做工;每天隻能做一點鍾的工作。你們看他的成績!每天花一點鍾看十頁有用的書,每年可看三千六百多頁書,三十年讀十一萬頁書。

諸位,十一萬頁書足可以使你成為一個學者了。可是,每天看三種小報也得費你一點鍾的工夫;四圈麻將也得費你一點鍾的光陰。看小報呢?還是打麻將呢?還是努力做一個學者呢?全靠你們自己的選擇!

易卜生說:“你的最大責任是把你這塊材料鑄造成器。”學問便是鑄器的工具。拋棄了學問便是毀了你自己。

再會了!你們的母校眼睜睜地要看你們十年之後成什麼器!

經典解讀

短短幾百字,語重心長。胡適在臨別之際隻把這區區幾百個字送給學生們,並不是因為他無話可說。要知道,他正是有太多的話想要叮囑,麵對這些被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的學生們,卻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了。最後,一肚子的叮囑化成了這幾百字,這幾百字又最終化成了六個字——不要拋棄學問!把你自己想象成為一個即將告別自己的母校,進入波詭雲譎的社會中去討生活的學生之後再來讀這段臨別贈言吧!你肯定會被胡適的諄諄教誨感動得熱淚盈眶。

名句賞析

“易卜生說:‘你的最大責任是把你這塊材料鑄造成器。’學問便是鑄器的工具。拋棄了學問便是毀了你自己。再會了!你們的母校眼睜睜地要看你們十年之後成什麼器!”

當時的大學生要遠比現在的大學生值錢得多。這些大學生們既是社會上的青年俊傑,更是整個中華民族振興的希望之所在——如果他們能夠成器的話。所以胡適要用易卜生的名言來激勵這些畢業的學子們,告訴他們,他們的母校正在看著他們,看看他們到底能不能成器!

6.現代著名散文家朱自清:論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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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1898-1948),現代著名散文家、詩人、學者、民主戰士。原名自華,號秋實,後改名自清,字佩弦。原籍浙江紹興。筆名餘捷、柏香、白水、知白等。其散文以樸素縝密、清雋沉鬱、語言洗煉、文筆清麗著稱,極富有真情實感。

朱自清是一個民主戰士,他長期生活在日本和國民黨統治之下的北京,但即便如此,他卻從未因外部環境的壓力而改變過自己的政治觀點,也從未放棄過自己內心深處最執拗的性格,也就是朱自清的氣節。這篇《論氣節》於1947年4月9日在清華大學紀念西南聯大新詩社成立三周年晚會上發表。就在僅僅一年多之後的1948年8月12日,朱自清因為貧病交加而去世,死之前,他還叮囑家人:再窮也不能買美國的救濟糧!可以說,朱自清先生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實踐了自己的氣節論,而他的言行也給廣大青年知識分子們做了一個絕好的榜樣,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熱血青年們。

講話實錄

氣節是我國固有的道德標準,現代還用著這個標準來衡量人們的行為,主要的是所謂讀書人或士人的立身處世之道。但這似乎隻在中年一代如此,青年一代倒像不大理會這種傳統的標準,他們用著正在建立的新的標準,也可以叫做新的尺度。中年一代一般都接受這傳統,青年一代卻不理會它,這種脫節的現象是這種變的時代或動亂的時代常有的。因此就引不起什麼討論。直到近年,馮雪峰先生才將這標準這傳統作為問題提出,加以分析和批判;這是在他的《鄉風與市風》那本雜文集裏。

馮先生指出“士節”的兩種類型:一是忠臣,一是清高之士。他說後者往往因為脫離了現實,成為“為節而節”的虛無主義者,結果往往會變了節。他卻又說“士節”是對人生的一種堅定的態度,是個人意誌獨立的表現。因此也可以成就接近人民的叛逆者或革命家,但這種人物的造就或完成,隻有在後來的時代,例如我們的時代。馮先生的分析,筆者大體同意;對這個問題筆者近來也常常加以思索,現在寫出自己的一些意見,也許可以補充馮先生所沒有說到的。

氣和節似乎原是兩個各自獨立的意念。《左傳》上有“一鼓作氣”的話,是說戰鬥的。後來所謂“士氣”就是指這個氣,也就是“鬥誌”;這個“士”,指的是武士。孟子提倡的“浩然之氣”似乎就是這個氣的轉變與擴充。他說“至大至剛”,說“養勇”,都是帶有戰鬥性的。“浩然之氣”是“集義所生”,“義”就是“有理”或“公道”。後來所謂“義氣”,意思要狹隘些,可也算是“浩然之氣”的分支。現在我們常說的“正義感”,雖然特別強調現實,似乎也還可以算是跟“浩然之氣”聯係著。至於文天祥所詠的“正氣”,顯然更跟“浩然之氣”一脈相承。不過在筆者看來兩者都並不完全相同,文氏似乎在強調那消極的節。節的意念也在先秦時代就有了,《左傳》裏有“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的話。古代注重禮樂,樂的精神是“和”,禮的精神是“節”。禮樂是貴族生活的手段,也可以說是目的。他們要定等級,明分際,要有穩固的社會秩序,所以要“節”,但是他們要統治,要上統下,所以也要“和”。禮以“節”為主,可也得跟“和”配合著;樂以“和”為主,可也得跟“節”配合著。“節”跟“和”是相反相成的。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可以說所謂“聖達節”等等的“節”,是從禮樂裏引申出來成了行為的標準或做人的標準;而這個節其實也就是傳統的“中道”。按說“和”也是中道,不同的是“和”重在合,“節”重在分;重在分所以重在不犯不亂,這就帶上消極性了。

向來論氣節的,大概總從東漢末年的黨禍起頭。那是所謂士人橫議的時代。在野的士人紛紛批評和攻擊宦官們的貪汙政治,中心似乎在太學。這些在野的士人雖然沒有嚴密的組織,卻已經在聯合起來,並且博得了人民的同情。宦官們害怕了,於是乎逮捕拘禁那些領導人。這就是所謂“黨錮”或“鉤黨”,“鉤”是“鉤連”的意思。從這兩個名稱上可以見出這是一種群眾的力量。那時流亡的黨人,家家願意收容著,所謂“望門投止”,也可以見出人民的態度。這種黨人,被大家尊為氣節之士。氣是敢作敢為,節是有所不為——有所不為也就是不合作。這敢作敢為是以集體的力量為基礎的,跟孟子的“浩然之氣”,與世俗所謂“義氣”隻注重領導者的個人不一樣。後來宋朝幾千太學生請願罷免奸臣,以及明朝東林黨的攻擊宦官,都是集體行動,也都是氣節的表現。但是這種表現裏似乎積極的“氣”更重於消極的“節”。

在專製時代的種種社會條件之下,集體的行動是不容易表現的,於是士人的立身處世就偏向了“節”這個標準。在朝的要做忠臣。這種忠節或是表現在冒犯君主尊嚴的直諫上,有時因此犧牲性命;或是表現在不做新朝的官甚至以身殉國上。忠而至於死,那是忠而又烈了。在野的要做清高之士,這種人表示不願和在朝的人合作,因而遊離於現實之外,或者更逃避到山林之中,那就是隱逸之士了。這兩種節,忠節與高節,都是個人的消極的表現。忠節至多造就一些失敗的英雄,高節更隻能造就一些明哲保身的自了漢,甚至於一些虛無主義者。原來氣是動的,可以變化。我們常說誌氣,誌是心之所向,可以在四方,可以在千裏,誌和氣是配合著的。節卻是靜的,不變的,所以要“守節”,要不“失節”。有時候節甚至是死的,死的節跟活的現實脫了榫,於是乎自命清高的人結果變了節,馮雪峰先生論到周作人,就是眼前的例子。從統治階級的立場看,“忠言逆耳利於行”,忠臣到底是衛護著這個階級的,而清高之士消納了叛逆者,也是有利於這個階級的。所以宋朝人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原先說的是女人,後來也用來說士人,這正是統治階級代言人的口氣,但是也表示著到了那個時代士人的個人地位的增高和責任的加重。

“士”或稱為“讀書人”,是統治階級最下層的單位,並非“幫閑”。他們的利害跟君相是共同的,在朝固然如此,在野也未嚐不如此。固然在野的處士可以不受君臣名分的束縛,可以“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但是他們得吃飯,這飯恐怕還得靠農民耕種給他們吃,而這些農民大概是屬於他們做官的祖宗的遺產的。“躬耕”往往是一句門麵話,就是偶然有個把真正躬耕的如陶淵明,精神上或意識形態上也還是在負著天下興亡之責的士,陶的《述酒》等詩就是證據。可見處士雖然有時橫議,那隻是自家人吵嘴鬧架,他們生活的基礎一般的主要的還是在農民的勞動上,跟君主與在朝的大夫並無兩樣,而一般的主要的意識形態,彼此也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