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潯陽的語氣一直很輕緩,短短的幾句話卻已經聽的徐管家一身的冷汗。
“郡主——”他的聲音開始有些發虛,捏著汗濕的手心道:“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怎麼就成了王爺布局了?王爺分明也是受害者,一時不查出了這樣的禍事已經是叫小的這裏都跟著亂了套了。”
褚潯陽的唇角勾了勾,這明明應該是一個微笑的表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這個表情呈現在她臉上,看上去卻寡淡的很。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根本就沒有收回來的打算,隻就手指輕輕叩著桌麵道:“你不需要解釋什麼,本宮不是來和你講道理的,也沒準備聽你任何的解釋。或者你交出解藥,本宮給你個痛快點的死法,也或者——”
她說著,突然刻意的頓了一下,又再看了眼床上的褚信道:“你若身死,那解藥也就可以跟著你一起長埋地下了。”
“郡主——”徐管家的麵皮僵硬,還是期期艾艾的開口。
“千方百計的引我哥哥和褚其炎前來,欲先殺之而後快?為了能夠順利上位,並且為以後掃清障礙,褚信他這也算是不遺餘力了。”褚潯陽道:“我不管他是中蠱還是中毒,終歸這個苦肉計他既然已經用了,本宮就會成全他。”
說話間,她的目光突然一冷。
徐管家猛地打了個哆嗦。
然則還不及他再有所反應,褚琪楓已經對守在門口侍衛一招手。
兩個侍衛衝進來。
徐管家也是看出來了,和這兄妹兩個再多說無益,扭頭就要往窗口的方向撲去。
褚琪楓的目色一寒,一腳踹飛一把座椅。
椅子撞擊在徐管家的後背上,立刻就散了架,徐管家也是哀嚎一聲,噴了一口血撲倒在地。
兩個侍衛立刻上前拿住了他。
院子裏的下人們聞訊湧進來,見到這個場麵一時間都有點反應不及,大眼瞪小眼的麵麵相覷。
褚琪楓已經麵無表情的一揮手道:“這個奴才吃裏扒外,與南華人合謀對睿叔公下蠱,圖謀不軌,押下去處置了吧!”
“不——”徐管家的聲音嘶啞,想要辯解,卻因為被褚琪楓踢傷了心肺,聲音嘶啞,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侍衛上前將他拖了出去。
褚潯陽也就跟著起身走了出去。
褚琪楓在後麵多留片刻,臨走前又深深的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褚信,眼中神色莫名一深,然後才回過神來對大門口一群惶恐不已的下人吩咐道:“好好照料叔公!”
“是,郡王爺!”眾人連忙應諾。
褚琪楓也沒在此間多留,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褚琪楓和褚其炎過來楚州總共也都沒有幾天,並且因為戰事膠著,兩人來了之後就直接住在了軍營裏,在楚州城內沒有落腳點。
從那別院出來,兩人就直接出城,去了南城門外的軍營駐地。
彼時和南華人之間的一場戰役已經結束,褚其炎正帶著李林奔走於各營之間整頓軍務。
他腳下步子走的很快也很穩,神色肅然,怎麼看上去都是心情不大好。
這一次的戰事因為南華太子陣前斬帥動搖了軍心,並且後麵群龍無首,南華人算是小敗,又是折損了將近五千餘人。
西越這方麵雖然也有一定程度的損傷,但是比較起來卻已經要好上太多了。
“世子?”在倉庫清點兵器的時候,李林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喚了他一聲。
褚其炎明顯就是在走神,手指剛好正在心不在焉的觸摸一柄長纓槍的槍頭,聞言手下略一失衡,手指就蹭了一道口子,鮮血湧出。
“世子!”李林皺眉,趕忙從懷裏去掏金瘡藥。
褚其炎卻是沒用,直接從懷裏掏出帕子將傷口裹住了,這才回頭看向他道:“怎麼了?方才你想說什麼?”
“沒——”李林神色憂慮的看著他,斟酌道:“世子怎麼了?屬下看您好像是有些精神不濟,您要是累了就先回帥帳去休息會兒吧!”
褚其炎手上的傷口蹭的有點深,被帕子裹著,血色也很快滲透。
他的眉峰深鎖,垂眸看著,半晌之後卻是答非所問道:“城裏是什麼情況?”
李林聞言,立刻就整肅了心情,正色道:“康郡王從昌州回來的第一件事就已經派人把睿親王下榻的別院給圍了,看樣子是準備秋後算賬,直接和他攤牌了。”
想到這一次的事,李林也是唏噓不已,思量了一下又試著開口道:“睿親王這也算是老謀深算了,沒想到居然打了這樣一箭雙雕的如玉算盤。也好在是潯陽郡主剛巧趕到鬧了這麼一出,否則——他一直隱在幕後,世子和康郡王此行危矣,怕是就要凶多吉少了。”
褚其炎的目光冷了冷,唇角卻是牽起一個諷刺的弧度,道:“是我大意了。”
一直和皇帝兄弟情深,又一直秉承中庸之道從不爭名逐利,對皇帝忠心耿耿的睿親王褚信?誰能想到這會是個包藏禍心的禍害?
步步為營,計算周密——
說起來也的確是唯有這位和皇帝打了幾十年交道的睿親王才能算計的如此滴水不漏,把一個局的戰線拉的這麼長,並且密不透風。
“當初羅毅的事我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巧妙,壞了東宮方麵的算計,還一度為此沾沾自喜。現在想來,這段時間我和東宮在朝堂上鬥的不遺餘力,落在別人的眼裏,根本不過一場笑話。”褚其炎狠狠的閉了下眼,唇邊牽起的弧度笑的自嘲,“背後藏了一隻道行身後的老狐狸猶且不自知,這也就難怪我和褚琪楓都會被他玩弄於鼓掌。現在看來,就連當初羅毅的事也是他順手推舟,故意成全,進而送我的一個人情罷了。”
他說著,後麵的神色也就跟著緩和了不少,頓了一下又補充,“不過真要比起來,在這件事上太子那裏隻怕比我還要慪的厲害,當初可是他一手促成睿親王來楚州的事情的,也恰是險些為此而結果了他一雙兒女的性命!”
褚信!
嗬——
真要比起來,這所有人裏麵,隻有褚易安才是敗在他手裏最徹底的一個!
幾十年的叔侄情分,英明睿智的當朝太子卻還是栽在了睿親王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笑麵虎的手裏。
這件事對他褚其炎而言,怎麼都不算件壞事。
可也莫名的,這一刻他的心裏也絲毫不覺得快慰,反而壓抑沉悶的厲害。
定了定神,褚其炎就又看向了李林,遲疑了一下道:“褚琪楓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李林愣了一愣,隨後就明白過來他所指是褚潯陽。
今天就為了去追褚潯陽,他竟然臨陣離開,這著實是不符合自家世子的作風的。
李林心中憂慮不已,麵上還是竭力維持鎮定的回,“暫時還沒有,之前壇子回來報過一次信,說是康郡王帶人攀下崖底去尋了。”
那裏的崖壁陡峭,希望本就十分渺茫。
這一點彼此都心知肚明,不過知道褚其炎可能並不想聽,李林也就識趣的沒有多言,緊跟著就有轉移了話題道:“不管怎樣,東宮這一次是一定會拿睿親王府開刀的,我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
“先看看!”褚其炎道,卻是抬手製止他。
就目前來看,在這一局上,他都還沒有具體的損失,但是被褚信坑了這麼一下總歸是意難平也就是了。
“走吧,先回大帳吧!”深吸一口氣,褚其炎就重新鎮定了心神走了出去。
他的興致似乎一直不高,沿路巡邏的士兵遇見也都盡量的保持距離,不湊到他麵前去觸黴頭。
彼時已經是日暮時分,夕陽的餘暉自西方的天空灑下,晚風中,將萬物的影子都拉的很長的打在雜草叢生的地麵上。
夕陽下,兩騎快馬奔馳。
馬背上的少女身姿纖柔,容顏清麗。
金色的陽光在她周身暈染一片融融暖意,可彼時她的眸子清冷,卻又不合時宜的衝撞劇烈。
這畫麵寧靜瑰美到了極致,她周身的氣場卻又凜冽而冰涼,叫人看看著,心中便是百味陳雜,不知該是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