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同之世(2 / 3)

這個國家南麵有一座白山,山上的鳥獸草木都是白色的,這裏的人民都居住在山林之間。由於地氣極度寒冷,因此他們都常常居住在洞穴之中,在當地人看來,所挖的洞穴是越深越好,以至於最深的地方,要接起九駕樓梯才能抵達。這裏多數養豬,肉食,穿的是豬皮製成的衣服

上麵所提到的白山.應該就是今天的長白山了,而且他們的穴居形式與考古發現的遺址是一樣的。

在黃帝王朝時代,中國東北已經有先民在活動,不過就目前出土的文物來看,和中原一帶的文化是沒法比的。這點,看看他們到唐王朝還住在洞穴裏頭,就可知了。

那裏的主要經濟特征是狩獵經濟,到了春秋時代,似乎還停留於石器時代。

息慎氏的使節前來和黃帝王朝建交,所帶來的禮物自然被中國人一不小心,稱之為“貢品”了, 《竹書紀年》是這樣記載的——

帝舜主政之二十五年,息慎氏前來朝貢弓矢。

其後,息慎與中原曆代王朝建立起持久的外交關係,自夏王朝、商王朝、周王朝三代以來,從未間斷。

不過,由於他們來自苦寒之地,所以大家都對他們的貢品要求不是很高,他們千百年,依舊延續傳統,一直進貢弓矢。

根據《史記》記載,孔子就曾在這上麵大大出過一次風頭。

孔子年輕時學武,精通武藝,而且對軍事很熱心,所以他對於列國的先進武器都很熟悉。

當孔子周遊列國,抵達陳國,寄居在司城貞子家之時,有隻隼落在陳滑公的庭院中而死去,栝木箭杆穿透身子,箭鏃是石製的,箭長一尺八寸。

陳湣公派人詢問孔子。

孔子解釋道——

隼飛來的地方很遠啊,這是肅慎部族的箭。

從前周武王攻滅商朝,打通與四方各個蠻夷部族的道路,讓他們各自將那裏的地方特產送來進貢,使之不忘記應盡的分內義務。於是肅慎部族進貢格木箭杆、石頭箭鏃,箭長一尺八寸。

先王為了昭彰他的美德,把肅慎進貢的箭分賜給長女大姬,又將大姬許配給虞胡公,又封虞胡公在陳。

先王將珍寶玉器賞賜給同姓諸侯,是要推廣加深親族的關係;將遠方獻納的貢品分賜給異姓諸侯,讓他們不忘記義務,所以把肅慎的箭分賜給陳國。陳湣公試著派人到舊倉庫中尋找,果真得到這種箭。

當然了,一樣東西作為貢品進貢了一千多年,肯定有其可取之處,根據《肅慎國誌》記載——

肅慎,這個國家的地理位置在扶餘國的東北方向,大約要走六十多天才能到達。他們製作的弓長達四尺,弩之力量強勁,射程可達四百步之遠,也就隻有今天的靺鞨國才有這樣的弩矢。

這個地方雖然經濟落後,然而擁有這種先進的弩矢,其軍事上的實力當是相當驚人的,因此即便是夏商周三代之中最為強大興盛的西周王朝,也不敢慢待肅慎氏。

當周成王下令討伐東夷集團,並取得軍事上的勝利之後,肅慎便派使節前來祝賀,周成王還讓卿大夫榮伯寫一篇《賄息慎之命》,以作答禮。

8帝禹攝政

帝舜在主政的第十四年決意培養帝禹作為黃帝王朝的未來接班人,仍代為攝政,經過了長達十九年的考察期,帝舜才徹底放下心來,將帝位正式禪讓給帝禹。

這當然是因為帝舜到了這個年齡,確實已經精力不濟,再無法應付冗繁的政治事務了。然而,這也是帝舜在次年就將黃帝王朝的軍隊指揮權交給帝禹的原因。

實際上,帝舜這二十年來,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

他是個耐心非常好的人,雖然有吞並三苗之國的雄心,卻沒有被這份激情所蠱惑,而是一直在默默地注視著南方。

根據他的觀察,南方的三苗之國,內政搞得並不是很好,隻要多花一些時間,等到他們內部出現巨大動蕩的時候,再施以全力一擊,則事半功倍。然而,就一年過去、五年過去、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三苗之國的政治雖然一團烏煙瘴氣,可是到底沒有到了一推就倒的地步。

這時候,帝舜隻有歎息了。

看來一代人隻能負責一代事。他終於決定在主政三十二年,將黃帝王朝的軍權授予帝禹。而在次年春的正月,帝舜決意將黃帝王朝正式禪讓給帝禹。為此,帝舜決定召開帝舜時代的第二次政治協商會議。

這次會議的召開時間是在帝舜主政的第三十三年正月。會議最主要的主題是討論黃帝王朝未來接班人的問題。至於這個未來接班人是誰,自然是由帝舜內定好的。

正如帝堯禪讓,表麵上也召開這樣的會議,其實也早就內定好了帝舜。帝舜現在不過是師帝堯之故智罷了。隻要宣布帝禹作為黃帝王朝的未來接班人,那麼帝禹的地位也就無人可以挑戰了。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籌備之後,黃帝王朝第二次政治協商會議於帝舜三十三年正式召開。由於這次會議意義重大,因此黃帝王朝帝舜時代的國家文獻記載得至為詳實。

這是一次推舉帝禹作為黃帝王朝未來接班人的大會,因此,一切按照帝舜設計好的腳本和台詞一一上演。

現在,所有的舞台燈光都聚焦在帝禹一個人身上了。和今天造星運動相仿佛,帝禹先擺了個P。se,登台亮相了。

他首先介紹自己的名字,姓姒,名叫文命。然後,開始正式地在黃帝王朝各大族長麵前,指導帝舜: “君主能夠認識到做一位符合人民期望的君主有多難,臣下能夠認識到做一個盡職的臣下有多不容易,那麼政事就能治理,天下的黎民百姓就能勉力於德行了。”

帝舜當然很配合,一臉嚴肅地接受批評,說道: “對!如果真的像你所說這樣,好的意見都被采納而不被埋沒,朝廷之外沒有被遺棄的賢人,萬國之民就都安寧了。政事聽取眾人的意見,舍棄私人的偏見,依從他人正確的想法,不虐待無所依靠的人,不拋棄困窮無助的人。這樣的胸懷,我隻在上一任帝堯身上看到,隻有他能夠做到。"

說完了這些,輪到誰登場呢?

照理該是皋陶,畢竟皋陶是文官集團的領袖,由他出麵是最合適不過的。但是,皋陶卻沒有上場,上場的是他的兒子伯益。

這是什麼道理呢?

也很簡單,經過帝舜之前的充分說服,皋陶算是在這場黃帝王朝未來接班人的爭奪中落選了,認栽了。但是他不認為自己是輸給了帝禹,他按撩不下這口氣。

因此,他自己不出麵,而讓自己的兒子出場,意思就是:帝禹,我這是給老大帝舜的麵子,我對你,隻有兩個字——不服。

9難產的內閣

伯益上場了,說啥呢,政客的台詞從來都是張口就開的。

伯益說道: “黃帝王朝上一任君主帝堯德行廣遠,這樣聖明,這樣神妙,武能平定禍亂,文能安邦治國;於是上天眷念,使得他盡有四海,而做了天下人之君主。"

伯益和帝禹算是老同事,這些年來治水,相依相伴,朝夕相處,也算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了。這種同甘苦共患難結下來的戰友情誼,還是很深厚的。甚至可以這麼說,整個黃帝王朝,真正理解帝禹的,除了帝舜之外,就是他了。

帝禹成為黃帝王朝未來的接班人,伯益的個人意見並不是很大,但是做兒子的,畢竟還是要多少站在老爸這一邊。因此這段話,說出來的意思就很古怪了。在他口中,帝堯不惟是偉人,而且是完人、神人了。

神的位置是凡人無法氽及的。潛台詞就是,帝禹你何德何能啊,還不是因為種種的機緣僥幸,才能爬到這個位置,還不是我老爸服從組織安排,不和你爭位的緣故c

帝禹當然明白伯益這話的意思,因此他的回答,也很巧妙,不顯山不露水,不是當局者不能明白其奧妙。他說道——順從善就會吉利,順從惡就危險了,就像影子必然跟隨我們身體,就像回聲必然跟隨我們的聲音一樣。

帝禹這話是告訴伯益,讓他去告訴他的老爸皋陶,要明白一個真理,那就是形勢比人強,而這個真理,這個形勢,現在就站在帝禹這一邊。皋陶要是不識時務,那就隻有一個結局——順從惡就危險了。

伯益對於帝禹的這段話,並沒有太在意。因為他現在是代表老爸說話,既然前頭帝禹猛批了一下老大帝舜,為了不給老爸丟人,伯益也有樣學樣地來上一通——

啊,帝舜老大,要當警戒慎重啊!警戒那些預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不要失去法度,不要優遊於逸豫,不要放縱於安樂。任用賢人不要懷疑,罷免奸臣不要猶豫。

有疑問的國策暫且不要推行(這指的自然是帝舜準備禪讓天下共主之位給帝禹一事)。各種思慮應當寬廣。不要違背治世之道去博取百姓的稱讚,不要違背百姓的意願而隻順從自己的私心。如果不懈怠、不荒廢這些原則,四方各族的族長都會前來朝見天子了。

中國人說話,向來喜歡繞來繞去,繞到最後一句話才切人正題,‘伯益的這段話也不例外。他其實是代表老爸的意見,告訴帝舜,真的要想解決三苗之國這一最大的外患,最好還是以和為貴,力行德政,最終使得三苗之國前來臣服。

帝禹在這裏倒沒有繼續和伯益爭下去,畢竟他已經勝出,內定為帝舜的接班人,帝舜選中他了,也意味著未來黃帝王朝的國策是要和三苗之國開戰的。因此伯益這番主和的綏靖政策對他而言不過是嗡嗡叫的蒼蠅,大可不予理會。

現在,帝禹繼續往下念,念會議召開之前就背好的台詞一

啊,帝舜老大,你作為黃帝王朝至高無上的君主,一定要深念啊!君主之最大的德行,就是治國,治國之道,在於養民。天下各族進貢的資財都充盈於水、火、金、木、土、穀這六大國庫之中,應當分門別類,好好利用,用在治水這一大工程上。正德、利用、厚生三件利民的事也應當配合。這九件事應當理順,九事理順了應當歌頌。要用美好的德政規戒天下人,同時用威嚴的刑罰震懾壞蛋。再用九歌勉勵人民,人民就可以順從而政事就不會敗壞了。

帝舜連連點頭,說道——

對!水土平治,萬物成長,六府和三事確實辦好了,是千秋萬代人民都大蒙其利的事業,這都是您的功勳。

表演到這裏,大家都有點累了,前來參加這次黃帝王朝第二次政治協商會議的各大族族長,也都明白了帝舜的意思了——那就是老大帝舜要讓帝禹上位。

在經過這麼多鋪墊之後,帝舜開始宣布這次大會的主題一

“您來呀,禹!我自從登上黃帝王朝天下共主之位,到如此已經有三十三年了,年事已高,政務實在是處理不過來了。您當努力不怠,替我管理好天下蒼生。”

帝禹謙讓道——

“老大,我的德行目前尚勝任這樣的重擔,人民也不會信服依歸的。皋陶作為元老,勤勉有加,力行德政,他的功勞德惠下施於民,天下人都愛戴他。

帝舜老大,你還是要好好考慮他!念德的在於皋陶,悅德的在於皋陶,宣揚德也在於皋陶,誠心推行德也在於皋陶。帝舜老大,要深念他的功績呀!’’

帝禹說的這一段話,把皋陶誇到天上去了。

大家網想起上一回,兩人還為戰與和爭得臉紅耳赤,鼻子大喘氣。現在帝禹的這個態度實在是耐人尋味啊。

他這番話,表麵上是提醒帝舜要表彰皋陶的功德,並認為作為黃帝王朝接班人人選,皋陶比他合適得多。而實際上呢?是逼迫皋陶表態,當著黃帝王朝各大族族長的麵表態,因為皋陶畢竟是兩朝元老,文官集團兼東夷集團的領袖。

沒有皋陶的表態,帝舜即便是將天下共主之位禪讓給帝禹,帝禹也沒有辦法組成一個像樣的內閣。

照理,照著常理,這時候,皋陶也該出場表個態了。

10人心惟危

皋陶出場了嗎?沒有!

雖然他在這次黃帝王朝政治協商會議上,已經認栽了,可是輸人不輸陣,架子還得搭個十足,不然日後帝禹真上台了,真的就隻能任由帝禹愛怎麼捏怎麼捏了。

他擺譜不出場,意思明擺著:帝禹,你請不動我,這個麵子,我不給你。放眼整個黃帝王朝,誰能給皋陶這個麵子,隻有一個人——前舜。

是以在一陣冷場之後,帝舜開口說話了,他說道,他溫情脈脈地說道——皋陶!臣民們規.規矩矩,沒有人阻礙我決意推行政策,這都是你的功勞。因為您擔任掌管刑罰監獄的最高法院院長(士官)一職,不惟向天下人明定五刑,而且用這五刑輔助五常之教,使之合於黃帝王朝的治國之道。你施刑的目的,是期待日後達到不需要施刑,最終使得人民的行為都能符合道德規範,不觸犯刑法,這是您的功勞,做得真好呀!

應該說,帝舜做說服工作的能力,黃帝乇朝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了。帝舜先從皋陶的本職工作說起,在黃帝工朝各大族族長麵前大大地表彰了他一番,皋陶這會兒再不表態,就說不過去了。

一個人要想在江湖上混,不給麵子可以,不給老大麵子,那就是死路一條了。而且老大還不需要親自動手,自有一群小弟自告奮勇,將你群毆至死了。

因此皋陶出場了,老大帝舜會說套話,他跟老大混了這麼多年,自然也更會說了,這套話自然是張嘴就來,一套一套的,滴水不漏。他說道——

啊,我算什麼啊,主要還是帝舜老大的德行,是那麼完滿,一點失誤也沒有。實在是太偉大,太英明了。你駕馭臣下,簡約而不煩瑣;統治老百姓,寬緩而不嚴苛。對壞人施以刑罰,卻不株連他們的子弟,而對好人的賞賜,卻推恩延及於他們的後代。不論犯下多大的過失,你都能體諒寬宥;不論犯下多小的罪惡,你都會很具體地去追究並處罰。一個人犯下的罪,隻要輕重有疑點,你總是從輕處罰;一個人立下的功,隻要有一點,你總是從重獎賞。與其殺掉無辜無罪的人,寧可失去不守正道的人。

啊,帝舜老大,你這番愛護生命的美意,合於民心,因此人民才不至於冒犯管理他們的官吏。這也是我工作得以順利開展的緣故。

帝舜的目的就是逼皋陶表態,皋陶既然說話了,他也就放心了,因此接下來不免有點隨口應付的意思。他說道——皋陶啊,使我依從人民的願望來治理,四方人民像風一樣鼓動,是您的美德。

應付完了皋陶,帝舜轉過頭來,繼續對即將接受禪讓的帝禹切切地叮囑。帝舜說道——

來,過來,到我的身邊來。

禹!上天用大洪水警告我們的時候,你信守然諾,完成黃帝王朝自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治水大工程,這是你的賢能,你的功勞,大家都有目共睹。

你不僅能勤勞於國,還能節儉於家,不自滿自大,這還是你的賢能。你不自以為賢能,所以天下沒有人與你爭能;你不誇耀自己的功勞,所以天下沒有人與你爭功。我讚美你的德行,嘉許你立下的大功。

現在,天命落到你的身上了,你終當升為黃帝王朝的君主。

現在這世道,在大洪水之後,人心是那麼危險不安,而天地自然之心(道)在所有事情都有其深刻的不為人所察的細節,作為一個統治者,應當應天順人,要精研要專一,誠實保持著中道。

記住,無稽之談不可輕信,沒有征詢過大家意見的獨斷不要輕易推行。

人民最愛戴的難道不是君主?

君主最畏懼的難道不是人民?

人民如果沒有了君主的領導,又還能擁戴誰呢?

君主如果沒有了人民的擁戴,國家誰來守護呢?

要恭敬啊!慎重對待你的大位。恭敬地推行人民所希望做的事情。如果天下的人民困窮愁苦,那麼上天賞賜與你的福命就將永遠終止了。老百姓張開口,既能說讚揚歌頌你的話,也能引起內亂紛爭。我就不再多囑咐你什麼了。

黃帝王朝各大族族長早在前來參加會議之前,多數已經知道帝舜決意禪讓給帝禹了。

因此呢?倒沒有出現上一任君主帝堯討論未來接班人會議的情形。

那時候,帝堯是主意未定,又想傳位給自己的兒子丹朱,又深知自己的兒子本事不濟,靠不住。

君主一旦在傳位問題上有所搖擺,下麵的人自然會形成各種派別,去押注自己看中的人選。所以大臣四嶽和放齊等人,意見就不一致了。

後來帝堯死後,出現帝舜和帝丹朱爭位的情形也就不足為奇了,算是後遺症吧。

這一次,大家一點意見也沒有,自然是帝舜規劃深遠,早做安排,不然肯定會有人蹦出來推薦他的兒子商均。

不過黃帝王朝的天下共主之位,豈能是私相授受。

11天與之

這一點,後世儒家孟子看得最清楚明白。他有個弟子萬章問他: “帝堯將天下禪讓給帝舜,有這一回事情嗎?”孟子正色地回道: “胡扯,作為天子,怎麼能夠將天下讓給別人呢?”“那麼帝舜最終擁有了天下,到底是誰給他的。”孟子的答複很經典: “天與之。”什麼意思呢?就是老天將天下給了帝舜。

萬章繼續問道: “老師說,是老天將天下交給了帝舜,反複叮嚀告誡他嗎?”

孟子說: “不,老天不說話,隻是拿行動和事情來表示罷了。"

萬章問: “拿行動和事情來表示,是怎樣的呢?”

孟子回答說: “天子能夠向天推薦人,但不能強迫天把天下授與人;諸侯能夠向天子推薦人,但不能強迫天子把諸侯之位授與這人;大夫能夠向諸侯推薦人,但不能強迫諸侯把大夫之位授與這人。從前,帝堯向天推薦了舜,天接受了;於是帝堯把帝舜公開介紹給老百姓,老百姓也接受了。所以說,天不說話,拿行動和事情來表示罷了。"

萬章說: “請問推薦給天,天接受了;公開介紹給老百姓,老百姓也接受了是怎麼回事呢?”

孟子說: “叫他主持祭祀,所有神明都來享用,這是天接受了;叫他主持政事,政事治理得很好,老百姓很滿意,這就是老百姓也接受了。天授與他,老百姓授與他,所以說,天子不能夠拿天下授與人。

帝舜輔佐帝堯治理天下二十八年,這不是憑一個人的意誌能夠做得到的,而是天意。

帝堯去世後,舜為他服喪三年,然後便避居於南河的南邊去,為的是要讓帝堯的兒子繼承天下。

可是,天下諸侯朝見天子的,都不到帝堯的兒子那裏去,卻到舜那裏去;

打官司的,都不到帝堯的兒子那裏去,卻到帝舜那裏去;歌頌的,也不歌頌帝堯的兒子,卻歌頌帝舜。所以這是天意。

這樣,帝舜才回到帝都,登上了天子之位。

如果先前帝舜就占據堯的宮室,逼迫堯的兒子讓位,那就是篡奪,而不是天授與他的了。 《太誓》說過: ‘上天所見來自我們老百姓的所見,上天所聽來自我們老百姓的所聽。’說的正是這個意思。”

孟子的這段話,在《族天下》第三卷為大家引用過,為什麼要在這裏特意運用一次。孟子的這個想法,是很有想當然的成分的,他是個政治理想比較純潔的人,所以設想上古堯舜禪讓,就比較美好。

這也難怪,儒家在整理上古史的時候,一貫是溫情脈脈的,比如孔子談起帝舜,就連聲讚美,說道一

舜該是個最孝順的人了吧?

在德行方麵他是聖人,在地位上他是尊貴的天子,擁有整個天下的財富。宗廟裏祭祀他,子子孫孫都保持他的功業。

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得到他應得的地位,必定得到他應得的財富,必定得到他應得的名聲,必定得到他應得的壽命。

所以,上天生養萬物,必定根據它們的資質而厚待它們。能成材的得到培育,不能成材的就遭到淘汰。

《詩經》說: “高尚優雅的君子,有光明美好的德行,讓人民安居樂業,享受上天賜予的福祿。上天保佑他,任用他,給他以重大的使命。”

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會承受天命。

可見孟子的天命之說,是有所本的,本自於祖師爺孔子。然而孔子的這個“天命”,說白了,有點屬於贏家通吃。

帝舜成了黃帝王朝的老大,於是最美妙的德行、最尊貴的地位、最顯赫的名聲、最巨大的財富都屬於他了。

實在是很沒有說服力的。因此呢,孟子對之進行了一番改造,強調帝舜之所以擁有天下,乃是因為得到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於是乎,在孟子的說辭裏頭,天命搖身一變,又成了民心了。

無論是孔子還是孟子的說法,都是後世的說法。從天命觀的理論發展進程來看,是越往後就越複雜越完善越有說服力了。然而,現在有個問題,那就是,最初的天命觀,又是如何呢?

12人心大轉變的時代

帝舜要將天下共主之位當眾——當著黃帝王朝各大族族長的麵,交給帝禹,肯定是要有一定的程序。隻有經過一定的程序,才能證明天命是應在了帝禹的身上。這個程序,當初帝堯禪讓給帝舜的時候,也是凜凜遵循的。

說到這裏,大家都想知道,古人到底是用什麼來揭示天命,那就是占卜。因此,帝禹理所當然地提出——

帝舜老大,你將天下共主之位禪讓給我,隻是不知道天命是不是應在我身上。因此,我看還是逐個卜問有功的大臣,看看到底誰最合適,然後聽從吉卜吧!

帝舜卻一口否決,他說道——

帝禹啊,占卜官的方法,乃是要先斷定了誌向,然後告之於大龜。

我授位與你的誌向已經先定了,之前詢問眾人的意見也相同,鬼神依從,龜卜占筮的結果也一致。

再說了,卜筮的辦法不須重複出現吉兆。

在這裏,帝舜的這個做法就有點奇怪了。照理,要讓大家心服口服,最好的辦法,就是當場占卜。

當然了,在這種場合占卜,結果完全是可以作弊的。當年帝舜接受禪讓,對於這套程序親身經曆過,當然是再熟悉不過的。

為何在這裏玩這出?

其實帝舜的這個做法,就是對帝禹不放心。

雖然帝舜確實是真心地將黃帝王朝天下共主之位禪讓給帝禹。然而,最高權力的魔力是何等迷人,隻要嚐過這種滋味,古往今來又有哪個帝王舍得真正罷手。

何況帝舜立帝禹作為接班人的目的,是讓自己能夠騰出身來,去親征氣苗之國。而失去黃帝王朝的最高權力,去親征蘭苗之國,調兵遣將就未必能盡如己意了。

再則,帝禹雖然治水多年,功績有目共睹,然而他的前任也就是他的母親鯀氏之死,畢竟是黃帝王朝的最大冤案。帝禹這麼多年來,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嗎?這也不得不防。

因此呢,帝舜的這次禪讓帝禹,比起帝堯禪讓帝舜,在程序合法性上實是大打了個折扣。

上古時代是很注重天命的,帝舜偏偏當眾省略了這道程序,帝禹當場急得冷汗都下來了。所以帝禹的反應是一再跪拜叩首,強烈地推辭。

言不正名不順啊,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帝禹怎麼會不明白呢?他的這個強烈推辭,其實就是對帝舜這一手的無聲抗議——

帝舜老大,你這不是玩我嗎?明明說好了啊,怎麼到了這會兒,你留了這麼一手。這個班,我能不接嗎?

老大到底是老大,主意已定,怎麼可能動搖呢?最終帝禹這個班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總之帝舜很不客氣,一句話一

不要這樣!隻有你適合啊!

是年的正月初一早晨,帝禹在堯廟接受帝舜的任命,成為黃帝王朝未來的接班人,像帝舜受命之時那樣,以攝政之尊統率著百官。

帝堯禪讓帝舜,和帝舜禪讓帝禹,前後也不過是六十年間的事情。此禪讓製已經非彼禪讓製了。

在帝堯時代,黃帝王朝乃是由各大族族長組成的部族聯盟,其政治中樞議事會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實行民主製的社會組織。部落聯盟議事會成員由各大族族長組成,他們最初並沒有什麼分工。

在帝舜推行的九官製之後,各大族族長就有了各自的職權範圍,而這個職權範圍又構成了特殊利益,不容許別人插足,導致政治中樞的人才流動性逐漸喪失。很自然地,絕對的權力導致了絕對的腐敗。

而為了獨享職權、壟斷利益,於是各大族族長,自然是要在世襲製度上動腦筋了。世襲了,就能夠把獨占的利益傳給自己中意的人,而這個中意的人,往往便是自己的兒子。所以恩格斯便斷言——

靠部分改造氏族製度的機關部門,部分地設置新的機關部門來排擠到它們,並且最後全部以真正的國家權力機關部門來取代他們。

世襲製遂由此萌芽,一係列的國家機關部門日漸完善,靠著暴力統治而維持運轉的一整套國家機器隆隆地啟動了。

中國人終於兩隻腳都邁進了國家的門檻之內。在將來,在不遠的將來,便將全麵推倒禪讓製度。至此,貌似民主的禪讓製也將走到曆史的盡頭了。

大時代的轉變也必然帶來人心的轉變。

漢代劉向的《說苑》上就有這樣一個小故事——

有一次帝禹在路上遇見即將被行刑的有罪之人,他讓左右停下車子,下來,詢問罪人何以落得這等田地,並為人所陳述的遭遇而落淚。

侍奉帝禹的左右奇怪地問道: “有罪的人都是因為不順從法律的緣故,才會被誅殺,老大,你作為最高領袖,為什麼會心痛難過到這個地步,很不應該啊!”

帝禹長歎道: “在黃帝王朝的帝堯時代帝舜時代,天下人之心都以帝堯帝舜之心為自己的心。領導人和百姓的心是連在一起的,那麼整個國家管理起來,就容易多了。

現在,輪到我作為黃帝王朝的最高領袖,可是天下老百姓卻各顧各的,一個比一個還自私。這都是因為我無德啊,不能讓老百姓體察我的心,所以,我這心痛才無法斷絕啊。”

在這人心大轉變的時代,繼任之帝禹最初也曾一心一意地想把禪讓製堅持下去的。他在日後也以帝堯帝舜為榜樣,要把天下禪讓給一個叫做伯成子高的黃帝王朝某個大族族長,卻被伯成子高狠狠地潑了一桶冷水。

13唐虞之道

根據《呂氏春秋》記載——

帝堯管理天下之時,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帝堯把黃帝王朝天下共主之位禪讓給帝舜,帝舜又把黃帝王朝天下共主之位禪讓給帝禹。這之後,伯成子高就辭去了諸侯去農田耕種。

帝禹前去尋訪他,他正在田裏耕種。

帝禹快步走到下風頭,問道:“帝堯管理天下時,您立為諸侯。現在傳到我這裏您卻辭去諸侯,這是什麼原因呢?’’

伯成子高說: “帝堯的時候,不依靠獎賞,可是人們卻勉力向善。不依靠懲罰,可是人們卻心生畏懼不去為非作歹。人們不知道什麼是怨恨,不知道什麼是高興,就像小孩子一樣和悅。現在獎賞和懲罰很頻繁,可是人們卻爭利而且不順服,道德從此衰微了,謀私利的事從此興起了,後世的混亂從此開始了。先生您為什麼不走呢?您不要打擾我耕種的事。"

說罷,伯成子高麵帶和悅之色來覆蓋種子,不再回頭看帝禹。

這說明了,禪讓製的終結意味著好日子已經不複返了,一個美好的時代結束了,永不再來了。因此,後世大多數人懷念禪讓製,其實是在懷念中國人的政治童年。

這種思潮在戰國時期已然蔚然成型,以郭店楚簡所載的《唐虞之道》一篇,闡述最為詳盡——

黃帝王朝帝堯時代和帝舜時代,天下共主之位是接班模式,乃是禪讓而非傳子。帝堯、帝舜作為君主,在接班問題上,隻考慮是不是有利於天下,而不是從自身的私利出發。他們選擇的接班模式,乃是禪讓而非傳子,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偉大,太大公無私了。

隻考慮是不是有利於天下,而不是從自身的私利出發。這種行為,實在是體現了仁的最高境界。

已經故去的古代君主他們的仁德境界是如此之高,如此偉大,但他們置身於困境的時候也不懷抱藏私,當他們身死之後,也不會為自己的後人早做打算,實在是體現了仁的最高境界。

一個偉大的君主之所以偉大,他必須先端正自身的思想,然後才能對亂世撥亂反正,在他們身上,具備了人類最美好的品德。

因此,可以這麼說,帝堯帝舜最大的功德,體現在對禪讓製度的建立、踐行和繼承發展之上。

由於禪讓製度在上古時代,隻推行了兩次,一次由帝堯禪讓給帝舜,一次則由帝舜禪讓給帝禹,遂告終結,因此很是讓後入惋惜。

那麼就有很多人談論為什麼這麼好的製度,沒有延續下來,而從來沒有人去想,這個禪讓製度的建立,本來就是一個臨時措施。

即便是今天,多數人了解政治,往往認定是領袖的功勞,很難去深思他們之所以有所作為乃在於後麵所支撐的政治製度。就算是特別主流的報紙,談的多是胡錦濤、溫家寶的所作所為,而很少談及人大、政協這些政治製度。

那麼,幾千年前的古人,總結禪讓製的意義,往往總結到人的德行上去。

帝堯首創禪讓者,不過大家都知道帝堯之禪讓乃是在天災人禍內戰三重壓力之下,不得已的臨時規製。倒是帝舜在江山做得穩當當的情況下,還將天下共主之位傳給帝禹,至為難得。因此《唐虞之道》發了這樣一通議論一

帝堯帝舜之禪讓製,其本質乃是愛惜親人尊敬賢者。愛惜親人,所以才會孝敬父母;尊敬賢者,所以才會禪讓天下。

孝道拓展至於最高境界,就是博愛天下的人民。禪讓製得以傳承,使得世間的美德不被埋沒。孝道,是仁之最高境界;禪讓,是義之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