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年中國文學的浪漫主義運動 第三節百年中西方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差異性(1 / 2)

第二章 百年中國文學的浪漫主義運動 第三節百年中西方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差異性

20世紀中國的浪漫主義文學運動,以對西方的認同為起點,以回歸傳統而告終。它沒有像西方的浪漫主義文學那樣,以百折不撓的精神承擔起個性啟蒙的曆史重任,相反卻很快就拋棄了對個性意識的追求,自覺地依附於源生於儒家傳統文化的理性意識:在其藝術形式上,也逐漸冷卻和節製狂放的激情,規範與限定無拘無柬的想象力,並以中國文學傳統的樂感形式消解反抗叛逆的創造能力,從而使其在很大程度上又表現出新古典主義的藝術特征。這種與西方浪漫主義文學運動完全不同的發展運動方式,為我們科學地評價20世紀中國文學的基本性質,以及它在世界文學發展史上的客觀地位,製造了極大的困難。我們當然可以說,20世紀中國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獨特性,是中國社會特定時代背景下的曆史產物,但是這種特定曆史產物的基本內涵是什麼?它究竟缺少些什麼?長期以來,學術理論界一直未從正麵給予解答。

我個人始終認為,20世紀的中國浪漫主義文學運動雖然在外表上閃爍著浪漫主義的亮色,但卻不是成熟的或真正意義上的浪漫主義運動。我之所以持這種見解,主要理由有以下兩個方麵:

首先,中國的浪漫主義文學運動,不是中國文學循序演進的自覺行為,而是在外部因素的作用下強行啟動的被動行為,因此它缺少必要的曆史文化背景,帶有極大的盲目性和突發性。歐洲的浪漫主義運動,是一場經過充分醞釀準備,又有著文藝複興的啟蒙基礎和近代文明的物質條件,並迅速波及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思想大解放運動。18世紀的歐洲,自然科學在數學、物理學和天文學等方麵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如歐勒的應用數學、拉格朗日的分析學、拉瓦錫的應用化學以及拉浦拉斯的自然天文學等,都直接轉化生產力並推動了歐洲工業革命的飛速發展。自然科學的興盛,也促使了唯物主義哲學的繁榮,先後湧現出梅葉、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等著名的哲學家。他們以自然科學的成果為武器,對教會神權和經院哲學發起了最猛烈的攻擊;他們提出了"自由"、"平等"、"博愛"的人文主義口號,用"自然法則"與"自然權利"思想徹底動搖了教會的神聖權威。盧梭是歐洲浪漫主義哲學運動和文學運動的鼻祖,他是一個自然神論者,主張宇宙自我中心主義,認為"凡是我憑著良心不能加以拒絕的知識都是明確的,凡是我覺得與這些知識有必然聯係的知識都是真實的,而對其餘的一切都存懷疑"。盧梭站在歐洲社會發展的對立麵,把工業化文明中出現的不平等現象視為一種人類文明的倒退,對人類原有的自由、幸福的破壞,所以他提出了著名的"返回自然"的口號,並把這種哲學思考直接表現在他的文學創作中(如《愛彌兒》),由此而掀起了文學上的浪漫主義運動。在盧梭那裏,人與自然是對立的,人性的醜惡與自然的純真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還把藝術和科學視為破壞人性本真的東西,崇尚情感而蔑視理智。可以說,盧梭的哲學思想帶有對社會全麵反叛的意味,它對浪漫主義文學運動回歸自然,重新尋找或塑造自我,以及放縱情感的群體傾向,起到了決定性的理論引導作用。中國的情況則完全不同。"五四"前後,中國的工業化進程還沒有真正啟動,科學水平還處於原始水平,近現代哲學幾近於零,整個社會都處於嚴重滯後的愚昧狀態。出於社會變革的實際需要,我們隻能全盤引進西方的先進思想,而這種引進過程又因社會的浮躁心態和實用功利主義目的,缺乏完整性和係統性。故中國文學在其現代轉型的過程中,思想理論的支撐點是極為複雜和混亂的,也是脆弱和經不起考驗的。浪漫主義文學運動也不能例外。郭沫若及其他"創造社"成員,他們的反叛不是從本質上認識到了個性解放的真實意義,隻是為了宣泄長期壓抑的情感而反叛;他們回歸自然的目的也不是真正出於對人性缺陷的深刻感悟,而是借助自然萬物張揚自我美化人類生活帶來的福音,因此他們對於工業文明不但不持否定的態度(缺少深層次思考的客觀條件),而且還給予了熱情洋溢的讚美(如郭沫若在《女神》中對工業文明成果的歌頌)。這種思想認識上的巨大差距,使中國的浪漫主義運動始終難以獲得歐洲浪漫主義運動的精神特質;它在經曆轟轟烈烈的曇花一現之後,回歸傳統的集體理性主義也就成了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