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到他的模樣後,阿雷表情中那剛剛組建起來的喜悅,卻瞬間凝固了下來。
阿火看起來……實在是太虛弱了。
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籠統地形容了,阿雷覺得,如今的火哥就像是風中搖曳的殘燭那樣,倘若自己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眼睜睜地看著他熄滅。
“火……”阿霜的神色中充滿了不安,“你……”
她像是忘記了該怎麼說出關切的話語一樣,話到嘴邊,卻突然傻乎乎地發起了呆。“哈……”看到阿霜眸間的自責和憂慮後,阿火緩緩擠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小聲念道,“別擔心,我沒事的。”
……沒事?
騙誰呀!
阿霜慌忙低下頭,藏起了臉上的軟弱,問:“身上……有哪裏疼嗎?”
“哈啊……”阿火嚐試著眨了眨眼,隨即苦笑道,“痛的地方太多了……我也分辨不出來具體是哪裏。”
聞言,阿霜心中猛地一酸,終究是再也藏不住眼中湧動著的溫熱,啪嗒啪嗒地滴起了眼淚。
阿火見了,皺了皺眉道:“不過……我的意識挺清醒的。估計,跟之前受傷時差不多……多休息幾天就好了,你們別擔心。”
雖然,他已經盡自己所能的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輕鬆了。
但是,阿霜的眼淚卻仍舊一滴滴地往下落著。
“真的,我不騙你們。”阿火暗自咬了咬牙,視線四處掃了掃問,“牙仔……牙仔沒事吧?”
“他……”阿雷聽後,趕忙接過話頭說,“他就是暈過去了,沒事的。”
“是嗎。”阿火鬆了口氣,繼而幹笑道,“幹嘛啊?愁眉苦臉的,我不是醒過來了嗎,你應該高興才對啊,雷。”
“是、是,火哥,我……”阿雷揮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我……我很高興……火哥你沒事,真是……真是太好了……”
阿雷嚐試了很久,就是沒辦法擠出笑容。
他向來藏不住心事,隻能避開火哥的視線,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好啦……”阿火的視線一一掃過了破屋裏的其餘四人,最終停在了能看見夜空的天花板上,“大家都沒事就好了……”
說完,他鬆了口氣。
既然做的是壞事,那就要有相應的覺悟才行。
不管有沒有“湊齊”眾人的逃亡資金,隻要命還在,那麼總是可以重新來過的。
“那個……小丫頭,”想到這,阿火好奇道,“怎麼同意放過我們的?”
戰局進入尾聲之時,逐漸力竭的阿火也體驗到了那種“要和自己不死不休”的敵意。
他原以為隻有一方死去,才能終結這場戰鬥,可現在……自己居然還活著,讓他有些想不通。
沒錯,阿火打心底裏,是不太相信自己這些人真的有本事殺了那個小丫頭。
“是……大姐頭用了……韻石的力量。”阿星咬著牙低聲道。
“……什麼?”阿火聞言一愣。他立即看向了阿霜,“……真、真的嗎?”
阿霜無聲地點點頭。
“你怎麼……”阿火心中立即滋生了一陣絞痛,“這麼……傻?你不是知道的嗎?我們主動催動韻石裏的靈韻,是會傷到自身的。”
“沒關係。”阿霜抬頭看向了阿火,微微一笑道,“雖然受了點內傷,但已經用韻石修複了。”
阿星和阿雷聞言,臉上的表情同時僵硬了一下。
聽了她的話,阿火又是一愣。良久,這才慢慢地鬆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他低聲呢喃著,“你沒事就好。如果你出了什麼差錯,僅憑我們四個……可沒本事平安的活下去。”
阿星握緊了拳頭,緊緊地咬著牙,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這樣哭出來。
“好了,時間不多,盡可能多休息一下。”阿霜道,“等你們恢複了行動能力,我們就走。”
“……嗯。”阿火點點頭。
他的虛弱不僅僅體現在身體上,如今的阿火甚至連氣氛的異樣都察覺不到。
星雷二人沉默著,像是忍受著無處發泄的怒火一般,將拳頭握得越來越緊。
直到……
——沙沙。
阿雷聽到了這麼一陣什麼東西掠過雜草的聲響。
他趕忙抬起頭向門縫中望去。
“……大、大姐頭……”
“怎麼了……雷?”阿霜有氣無力地問道。
“有……有人……有人來了……”
話說到一半,他的牙齒便開始打起了顫。
清脆的磕碰聲,進一步僵化了破屋內冰冷的氣氛。
……
夜色像是鬥篷一般,掩蓋著未知的危險。
“我是不是……不該這麼獨斷的?”芷千誠一邊小跑著一邊想到。
出了城還沒走多遠,身後那幾道低迷的喘息聲便消失了。
回頭一看,那幾個錦衣少年已是失了蹤影。
芷千誠當時就驚了。他隨即集中起感知,試圖捕捉到這幾個人的氣息。
然而,也不知是他的“雷達”等級太低,還是對方確實有著相應的規避手法,芷千誠閉目感應了半天,連一絲靈韻的動向都沒捕捉到。
無奈之下,芷千誠隻好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了起來。
之所以在最後時刻沒有選擇報官,而是自行解決,本來就是為了從這幾個人口中探點情報出來。
假如讓官兵來處理,估計自己就再也沒機會和這幾個錦衣少年碰麵了。
也就沒機會知道他們……準確地來說,是那個阿霜的行為動機。
雖然中途離開了一小會兒,但芷千誠還是將所有劇情看了個大半。如果沒有那個藍眸少女的行為,那麼芷千誠最多也隻會將幾人當成其他門派的二世祖。
可是,這群劫匪的領導者,卻做了一件讓芷千誠察覺到危機的事。
即便幾位錦衣少年入場時的說辭是搶劫,但在十七出現之後,阿霜卻突然毫無上下文地劫持了十三。
她的動作又快又流暢,好像是從一開始就明白幾人的身份一樣,在場的人們甚至就沒幾個反應過來的。
為了確定這幾人到底知不知道梵獄的存在,芷千誠終究是放棄了求助官兵的念頭,決定親自製伏他們,再交給北先生定奪。
哪能想到,自己回去的時候,戰局竟然被幾位錦衣少年絕地翻盤了。這份暴走的劇情讓芷千誠一時有些頭疼,想了想後,還是決定換個方式實施自己的想法,先將幾人引出城,把他們帶到平時和北先生接頭的客棧之後,再和北先生一同製伏他們。
可惜,計劃這種東西,很少能有按照預想順利進行的。
因為心中有些擔心十三和十七的安全,芷千誠的步伐變得越來越急躁。但如果就這樣放過了那五個人,萬一他們確實是知道梵獄存在的,那麼自己的安全可能就會失了保障。
他越想越焦急,所幸搖搖頭放棄了思考,將注意力放在了周邊的環境上,一心一意地搜尋起了五人的蹤影。
芷千誠這麼一找,幾乎將虛業城城郊繞了一小半。
所幸,他的運氣也不算太差,雖說感覺不到靈韻的流動,但空氣中還是殘留下來了些許隱隱的血腥味。
一路從西郊繞到南郊之後,芷千誠便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一簇微弱的光亮。
光亮呈淡黃色,應該是蠟燭。遠遠望去,那似乎是一間破爛不堪的小屋。
按照經驗判斷,這地兒肯定是城外乞丐們的棲身之處。
“不過……”芷千誠皺眉想了想,“如果他們受傷很重,一時趕不回據點,估計也不會在意地方破不破,隻想著趕快找個地方打坐調息吧?”
反正試一試也不花錢。而且,轉了個彎後風向也變了,那股原本就很稀疏的血腥味到這裏變得更難聞到了。芷千誠也沒琢磨多久,大致想好了戰術後,便再次啟用了鎖靈術,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因為不確定對方的準確實力以及受傷情況,芷千誠並不準備和他們硬拚。理想的結果是,他悄無聲息地確認了裏麵的人物是誰之後,就立即離開。如果不是目標,那就繼續往別處找;如果是,就立即去找北先生過來。
雖說這裏離北先生藏身的客棧有段距離,但芷千誠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眼下也就隻能這麼幹了。
講道理,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些信心的。哪怕正麵不敵,逃跑應該是沒問題。
這附近的地形沒什麼起伏,地麵上布滿了雜草,時不時能看到一兩處斷壁殘垣,想來是將心閣成立之時,整個市區北移留下的痕跡。
由於視野非常好,芷千誠也不敢走得太快。可即便他壓著步子,在不動用靈韻使用輕身之法的狀況下,也難免會造成一些風吹草動。
距離小破屋還有十米左右距離的時候,芷千誠屏住了呼吸,動作更加輕微地靠近了過去。
豈料,還沒等他走兩步,那小破屋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借著燭光,芷千誠看到了那位麵色憔悴的藍眸少女,以及守在她身邊的,兩位站姿吃力的錦衣少年。
芷千誠一愣,驟然停下了腳步。
他們一共有五個人,如今隻有三個出現在視野內。雖然這三個看樣子似乎都傷得不輕……那少女甚至要倚著身後的木桌才能勉強站穩,可既然他們主動暴露了自己,難免會有詐。
畢竟是跟了萱蒼宇那麼久,雖說他沒辦法文縐縐地說出“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的話來,但這些道理卻是含糊地記了下來。
一時之間不想輕舉妄動的芷千誠,隻能和對方無聲地對峙著。
“這位……前輩。”良久,那藍眸的少女才率先開口道,“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芷千誠聽了,壓低了聲線,沉沉地問道:“你們……傷得不輕吧?”
阿霜沒回答,隻是警惕地看著芷千誠。
雖說關於虛張聲勢,芷千誠沒什麼實際實施經驗。但在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三位錦衣少年後,他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念頭:
這幾個人……真的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嗎?
從氣質上來說,如今隻有阿霜一人算是正常的。
他們三人身上的錦衣,都沾著大量不知是泥土還是血液的汙垢。比起之前脫俗的模樣,如今他們看起來和平時見到的小乞丐也沒什麼區別。
想了想,芷千誠還是順著阿霜的意思悶聲道:“想來,卻是我多管閑事了。以幾位少俠之能,即便我不出手,也能脫出困境。”
阿霜聞言心頭一跳,隨即,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竄入了她腦中。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她立即頷了頷首,藏住臉上驚疑的同時,拱手作揖道,“若非前輩及時趕到,我等怕是難以簡單脫身……隻是……”
說到這,她抬頭看向了芷千誠。
“不知前輩……此番搭救,晚輩何以為報?”
“哼,免了。”芷千誠裝腔作勢地冷哼一聲道,“我此行,隻有一個目的。”
“……前輩請說。”阿霜硬著頭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