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有幾個人知道?”芷千誠眯了眯眼,緊盯著阿霜問道。

“……果然!”阿霜聽了,心中又是一驚。躊躇了半晌,才暗自咬了咬牙答道:“前輩放心。我等……定會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

芷千誠琢磨了一會兒這個詞。

“意思是說……還不止他們五個?”他在心中暗暗想到。

見門前的黑衣人遲遲不發一言,阿霜一時也緊張得不敢亂動。

沉默僵持了幾秒鍾後,芷千誠點頭道:“你們幾個,抓緊時間療傷。此地不宜久留,恢複之後速速離去!”

“多謝前輩。”阿霜聞言如蒙大赦,再次低頭行了一禮。

“……哼。”芷千誠轉身又哼了一聲,瞥了眼狼狽的三人,便運起輕身之法,眨眼間消失在了無邊夜色之中。

他不想冒險。

仔細想想,這種看起來就是和虛業王朝對著幹的行為,隻憑這幾個身手不怎麼樣的弟子,估計也沒這個膽子策劃實施。

假如他們真的知道梵獄的存在,那麼……他們身後的靠山可能就是一整個門派。敵暗我明,芷千誠也沒把握把他們生擒了。所以,他隻能先用緩兵之計拖著幾人先留在這裏療傷,身形,卻是一秒都不敢耽擱地往北先生的客棧趕了過去。

……

待黑暗中的黑衣人離去之後,阿霜腦中的疲憊瞬間暴躁了起來。

“大姐頭!”阿雷見了,臉上又鑲上了一層新的焦急。

“哈啊……哈啊……”阿霜的身形一點點下墜著,沒一會兒便再次坐在了地麵上,“咳咳……咳咳咳咳……”

“霜……”阿火皺著眉,“你……”

“——我沒事。”不等他問完,阿霜便搖了搖頭打斷了他。

見她態度堅決,阿火舔了舔嘴唇,又問:“是……那個人救了我們?”

“嗯。”阿星點頭應道。

“你……認識他嗎,霜?”

“不認識。”阿霜又咬起了指甲。

“那……”阿火想了想,“有可能,讓他幫我們嗎?”

此言一出,阿星再次看向了大姐頭。

盡管他沒說出來,但他心中卻是明白的。如今的狀況不比以往,大姐頭用了韻石的力量後,根本就沒有得到治療。若是再這樣拖下去,又落下了什麼病症,說不定就不會像之前那麼幸運,隻是咳幾聲了……

他不敢多想,隻希望大姐頭能做出他所期待的那個決策。

“——不可能。”阿霜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為……為什麼啊?”阿星聽了,忍不住問道。

“知道他為什麼會幫我們嗎?”阿霜問。

眾人都沒有回答。

“因為,我們身上的衣服。”阿霜輕咳了兩聲道,“這個人……很大可能就是這個門派的人。如果真的是,那麼他會救我們,一定是想把我們帶回去接受門派的審判。”

三人聞言,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剛剛問,知道‘這件事’的人,還有幾個。”阿霜說,“我估計,如果我回答說‘隻有我們幾個知道’,他就會立即動手除掉我們。”

這次,三人臉上的驚訝又染上了一層恐慌。

阿霜說完,長長地籲了口氣。她抬頭看向了天花板怔了良久,才緩緩說道:“我跟他說會守口如瓶後,他沒有立即動手,這應該是因為,他擔心斷了我們這條線後,就沒辦法找到在我們上麵提供策劃的人了。對於像他們這樣剛剛歸順虛業王朝的門派來說,我們的所作所為,幾乎就等同於背叛師門。他們不可能允許這種存有異心的人存活於門派之中,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找出這些人。”

經過阿霜的梳理,三人也逐漸弄清楚了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阿霜的推測,那麼跟著那個人走,絕對是死路一條。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阿火問。

“……走。”阿霜抬起一隻小手按在了額前,氣息紊亂地低聲念道,“現在就走。”

她的大腦越來越痛,好像稍微再放鬆一點,自己就會立即被痛昏過去。

上次使用韻石留下的後遺症,可不僅僅隻是咳嗽不止這麼簡單。如今又用了一次,而且還沒得到一點治療……

體內的器官傳輸的危機信號,正在以一個可以察覺到的速度往腦中遞送著。

阿霜害怕,自己會再也沒辦法保護他們的安全。

她害怕,自己真的會失去跟阿火回家的機會。

小破屋內的沉默,一時變得更加詭異了。

最終,還是由阿火率先做出了表率。他用兩支無力的手臂強撐起了身子,喘了兩聲道:“別發愣了,你們都聽到大姐頭說的了。星,扶我一把。雷,帶上牙仔。我們現在就走。”

“哦……哦。”阿雷一愣,趕忙點了點頭,當即俯身背起了至今依舊昏迷不醒的牙仔。

眼看幾人做好了準備,阿霜再次咬了咬牙,扶著木桌顫顫悠悠地站起了身。

然而,“計劃”這種東西嘛……

“哦?就是你們幾個啊?”

忽然,一個戲謔的聲音傳入了幾人的耳際。

這聲音響度不大,卻悠遠婉轉地徘徊了良久,繞梁數尺,久久不肯消散。

——吱呀。

下一秒,閉合著的木門再次發出了這種淒慘的聲響。

阿霜的瞳孔立即縮小了數倍。

當她強迫著自己,把視線轉向門口時,心率已經躍到了足以發痛的程度了。

門外,站著一個高挑的男人。

他大概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隨意的麻製單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屋內的五人。

“別害怕,”男人抬起雙手笑道,“我沒有惡意。”

這種話誰會信啊……

“嗯……”見四人仍舊是一臉緊張,甚至那個剛剛爬起身的少年還逞強擋在了少女身前,男人後退了一步道,“是這樣的:我想買壺酒跟女兒喝一杯的,結果到了地方發現,那裏剛剛被人搶過。而且,搶劫的還是幾個修武者。”

男人似是忍不住嘴角的戲謔一般,一直強忍著笑意。

“雖然聽那裏的人說,劫匪被幾個小孩子給打跑了。但是,我沒買到酒,又聽到這麼……有趣的事情,當然得親自追出來看看了。”說到這,男人再次掃視了一圈五人的樣子,“沒想到,這件事……可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語落,他的視線剛好停在了阿霜的臉上。

準確地來說,是停在了那雙湛藍色的眸子上。

“你……”阿霜被他盯了一會兒,心中的不安一層層地遞增著,“想怎麼樣?”

“唔……”男人沉吟了一陣,隨即說道,“這麼說吧。你們……都傷得都不輕,對吧?”

阿霜沒回答。

“我想救你們。”說著,男人笑著搖了搖頭,“這個理由,你們接受的了嗎?”

阿霜依舊沒回答。“果然接受不了嗎……”男人似是有些惋惜,隨即抬起了兩根手指道,“兩個原因。第一,我在案發地就已經察覺到了,空氣中的靈韻狀態有些奇怪,根據我的判斷,不像是修武者以脈輪之能驅使造成的。”

聽了他的話,阿霜的雙腿突然打了個顫。

“你們……”男人用一根手指一一點過霜火星雷四人,道,“雖然能使用靈韻,卻沒有脈輪,更沒有身為修武者的氣息。拜此所賜,我找你們還花費了不少功夫……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四個,應該是‘血閻門’的產物吧?早就聽說過他們為了研究韻石之所以會存在的原因,曾試圖製造和韻石功能相當的活物……不過我這倒還是第一次見成品,看起來和普通人也沒什麼差別啊。”

男人的語調輕輕的,好像他真的沒什麼惡意一般。

“所以呢,我對你們的存在很感興趣,想帶回去研究研究。”他接著微笑說道。

“研究……研究?”阿霜在腦中怔怔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它也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讓阿霜回想起了那些殘忍的記憶。

“當然,既然要研究你們,我肯定不會讓你們死了。”男人眨眨眼,“從這一點上來說,我確實是想救你們。”

聞言,阿霜腿上細微的顫抖消失了。

“逃跑……怎麼逃跑?武力突破?他的實力如何?能成功嗎?我們幾個……真的打得過他嗎?”阿霜緊緊地攥著衣擺,飛快地轉動著早已負荷的大腦,“不使用武力的話……怎麼辦?利誘?什麼利益?錢?還是別的什麼……快想快想……快想啊碧翠絲!他們……火有危險了……”

阿霜咬著銀牙,絲毫沒有理會腦中愈發強烈的痛楚。

“快想……怎麼利誘……我……我的身體?能……能行嗎?”想到這,阿霜突然怔了怔,“……有成功的可能性。我……我長得……長得挺、挺好看的……而且還有極國的血統,聽說中土的人很喜歡……極國的女孩。沒錯,據以前遇到的那個同族人說,滅國之後,很多幸存的平民女孩都被高價賣進了青樓。我……”

幾乎是無法自控的,當思緒抵達這裏時,阿霜的身軀再次顫抖了一下。

“但是……火……我……我怎麼能背叛他……我……”阿霜眼眶一濕,“我……我想……跟他回家,我想跟他回家的,我怎麼能背叛他?可是……如果被他抓走了,我們的性命……可能都保不住了……是啊,碧翠絲——不,霜……你是他們的大姐頭,怎麼能讓他們再回到之前的那種生活……怎麼能讓火再回到那個地獄?反正這個人隻是想要個試驗品,用自己去換他們的平安……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再說,自己這次的後遺症絕對比上次嚴重,說……說不定跟他回去之後,立即就死了,也就不會……不會背叛火了……”

這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思考,隻花了阿霜短短幾秒鍾的時間。

可當她做好了決定,甚至還抬起手挽了挽自己的發絲之後,那個男人卻放下了中指,僅用食指指向了自己。

“至於……第二個原因,”男人張嘴,念出了一陣阿霜再熟悉不過的音節,“就是……你。”

阿霜聞言一愣。

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突然說出了極國語。

“我們的同胞已所剩無幾,至今還各自顛沛流離著,”男人淡淡地說道,“我怎麼能眼看著同胞遇險,不顧她的生死?”

此時,他臉上的嬉戲一掃而空,變成了一種一本正經的凝重。

“你……”阿霜張了張嘴,“你是……”

“別怕。”男人柔聲道,“我是你的……族人。”

這句話像是一句效果拔群的魔咒一般,瞬間擊破了少女身上所有的防線。

隻不過,當阿霜的內心被這股渴望已久的安全感侵襲了之後,她的意識便以一個難以遏製的速度模糊了起來。

“怎……怎麼了……”思維消散之前,阿霜隻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直直地下墜,“要……昏倒了?不……不行!霜!堅持住,堅持住啊!被騙了怎麼辦!被騙了可怎麼……”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