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修塵苦笑著點點頭，嘴裏喃喃道，“我知道……”
“皇兄此次請你回來，又何嚐不是想彌補過失？隻是……你也知道，皇兄他如今貴為天子，很多想告訴你的話，若是給他人聽去了，免不了又會引起朝中一陣風波。”詩子兮輕歎道，“當初小棲之事，朝中各部大臣聯合起來死諫，皇兄總不能……總不能將他們全殺了吧？”
修塵聽了，輕輕地笑道：“我都知道。子空……聖上也是迫不得已，再說，原本的計劃，就是我主動要求參與的。隻可惜，沒想到的是……我也對小棲動了情……”
“唉……”詩子兮見他這幅苦不堪言的笑容，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隻是……子兮，你可知道，小棲她……其實早就預料到了這種事的發生。”
“……你說什麼？”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修塵生硬地笑道，“小棲早就知道，虛業王朝容不下她們一族，遲早要找個借口動手。她在我第一次接近她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我的用意。可就算這樣，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和我相愛了……甚至……甚至還……懷了我的骨肉……”
說著說著，這個麵容剛毅的大男人居然就這樣哽咽了起來。
“塵哥……”
“事發前一天，剛好是小棲臨盆的日子。”決堤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修塵的臉上隨即滑下了兩行充滿了悔恨的淚水，“她……她為我生了個女兒……我們的女兒，長得和她非常像，尤其是那雙眼睛……可我還沒來得及多看她兩眼，就必須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暗花的人抓走……”
說到這，修塵終究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懊悔，失聲痛哭了起來。
看著他這幅樣子，詩子兮的雙眸也噙滿了一片自責的嫣紅。
“她像是預料到了這件事一樣，產下我們的女兒後，一直拽著我不肯放手。”修塵哭著說道，“她還給我們的女兒取了個名字，取了個‘禍族’的名字，叫‘珠紗’。之後，又一直吵著要抱她……一次又一次地喚著女兒的名字……”
詩子兮不忍再繼續往下聽了。
“在暗花的人破門而入之前，小棲對我說，讓我一定要保護好我們的女兒。”修塵掩麵道，“她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跟我說……要我一定保護好我們的小珠紗……可是我……我卻……”
話還沒說完，修塵已是泣不成聲。“塵哥，你……”詩子兮不由自主地伸出了一隻手，隻不過，這隻手就如同她嘴裏那些試圖安慰對方的話語一樣，始終觸不可及地停在了半途之中。
修塵抹了把眼淚，清清嗓道：“你問我，恨不恨你們詩家。我的答案是，恨！”
接著，他又露出了那種生硬的苦笑。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修塵喃喃道，“我是小棲的相公，保護妻兒，原本就是我應盡的義務。可我……可我居然無能到，還得讓她如此低聲下氣地求我……甚至……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找到我們的女兒的下落……”
君臣之綱，夫妻之緣。對於這個男人來說，這兩種東西確實就是不可兼得的“奢侈品”。
“塵哥，你別擔心。”詩子兮也抹了抹眼淚道，“小珠紗一定不會有事的，她……她……定是小棲臨終之前，將她托付給了一位好心人收養。隻要我們繼續尋找，總有一天找得到的……”
“嗬……好心人……”修塵聽後慘然一笑。
小棲的遺體是在深山之中被發現的。
而他們的女兒……修塵紅著眼找了七天七夜，幾乎將整座山都翻過來了，卻別說坐落於山中的人家，修塵連女兒的繈褓都沒發現。
他當然希望，真的是老天了開眼，降下了神通庇護了他們的小珠紗。
可是，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低到……修塵時至今日，也不敢見席月茗一麵。
……
十七乖巧地趴在十三的背上，滿心歡喜地貼緊了哥哥。
“覺得顛嗎？”十三小聲問道。
十七立即搖了搖頭。
經過了大半天的休息，她這會兒已經能夠做些輕微的動作了。
可是，聲帶的功能還是有些反應不良。
“這樣啊，”十三扭頭露出了個寵溺的微笑道，“那哥哥繼續走了哦。”
十七動了動不怎麼在狀態的雙手，環抱著十三的脖頸，將自己的小臉蛋往他背後蹭了蹭。
“怎麼了嗎？”察覺到十七的異狀後，十三問。
“沒、沒什麼……”十七搖搖頭，在心中想到，“人家就是喜歡聞哥哥的味道嘛……”
“說起來，已經這個時間了啊。”十三抬頭看了看殷紅如血般的夕陽，“你肚子餓不餓呀？”
十七再次搖了搖頭。
“可是哥哥的肚子餓了啊。”十三戲謔道，“不如，我先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讓你在旁邊看著？既然你現在吃不了，過過眼福也是好的不是嘛？”
十七聽了，即刻鼓起了腮。
因為能分辨哥哥的語氣，所以十七是明白十三話裏的意思的。
他就是期待自己做出這樣的反應。
“哈哈哈……”十三笑了笑說，“騙你的啦。等回了將心閣，哥哥親自做點東西給你吃好吧？不是我跟你吹，我可是精通八大菜係，一個人做一桌滿漢全席都不成問題的。”
聽哥哥這麼說，十七這才收起了包子臉。
“唉……”興許是因為剛吹了個牛逼，讓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緣故，走著走著，十三突然歎了口氣苦笑道，“本來想帶你出來玩玩的，哪能想到出來時我病著，回去時你病著呢？不僅沒能帶你逛逛街，連……哈啊——哈啊……”
話說了一半，十三險些又要打個噴嚏。
他現在可是背著十七呢，哪敢隨便打噴嚏？拚上吃奶的勁兒忍了下去後，十三的頭腦一時都有些發渾。
搖了搖頭後，他接著說道：“可是，如果不帶你回去，萬一他們把我們在黃鸝的事情也說給了何楚貴聽，他決定親自過來接我回去，我偷偷帶你出來的事不就被發現了嗎？”
感受著哥哥背上傳來的輕微振動，十七又撅了撅嘴。
隻不過這次，她是因為自責。
“要是我能再厲害一點……”她不禁在心中想到，“不僅哥哥不會受傷，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需要麻煩哥哥照顧了……明明哥哥的身體還沒康複呢……”
十七雖然很喜歡以任意形式地和十三產生交互，但這也是有個前提的。
她可不願意變成哥哥的負擔。
這麼一想可不得了，沒一會兒十七心中的自責便豐滿了羽翼，張開翅膀四處亂竄了起來。
十三背著十七，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路過的行人大多都比較匆忙，相比之下，他們倆確實算是個異類。
想了想，十三換上了隻有他們倆能聽懂的語言說道：“不過，雖然吃了點虧，倒也確實收獲了一些東西。之前的我，也是對自己迷之自信，覺得計劃好了之後，隻要按部就班的執行就行了。可是俗話說得好啊，計劃哪能趕得上變化呢？稍微出了點意外，我就又跟之前那樣，被不由分說地揍了一頓，最後還要讓你來幫我洗地……”
這段話裏的生僻詞並不多，十七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它們的意思。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我身邊的事情這麼多……梵獄、將心閣、江山……總覺得不管是哪一個，稍微走錯了一步都會摔個大跟頭。”十三有些泄氣地說道，“這麼想來的話，以我的水平來說，全麵地保護你……也就和拯救世界這種事，是個差不多的難度吧？”
想起小白的話，十三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哥哥這麼菜，不僅保護不了你，甚至還要靠你來保護，你會不會覺得哥哥很沒用啊？”十三自嘲地笑了笑說道。
“才不是這樣的呢！”十七用力地搖了搖頭，在心中焦急地想到，“哥哥就是最厲害的！就是就是！”
十七聽十三這樣說他自己，急得直想跺腳。
可惜，她這會兒還沒本事完成這種高難度動作。“唉，我也確實挺沒用的。”十三輕聲說道，“明明對領導們的態度都是陽奉陰違的，可卻一直沒什麼目標。雖然想著隻要能為你提供一個安全的成長環境就好了，可是這樣做……實在是太被動了。如果遇到了什麼突發事件，我根本就沒實力撐到想出解決方案，就會被別人兩三下放倒在地。”
聽完哥哥這句話，十七急得都快哭了。兩抹晶瑩映著一雙淺灰色的明玉，徐徐在眼眶中打著轉。仿佛隻需她再眨眨眼，就能讓這些淚珠滑落在十三背上，然後燙進他的心裏。
“這麼想來的話，首要目標果然還是提升自己的作戰實力嗎？”十三喃喃自語道，“雖然總覺得會讓將心閣生疑，不過既然這也算是梵獄命令的一環，想必他們也早就為我想好了說辭……”
講道理，來將心閣已經快兩個月了，十三到現在對於凝息境的實力標準是個啥都不太清楚。
這可是個高魔世界，考慮那麼多複雜的事情，真不如多提升一點自己的實力。
等拳頭夠硬了，哪還有必要浪費那麼多腦細胞去琢磨這些事呢？
“這麼一想，我可真是……”十三有些害羞地說道，“明明成天想著怎麼保護妹妹，結果不僅保護不了妹妹，到頭來還得被妹妹保護……這如果是一場團隊合作類的遊戲的話……總覺得如果我退了，你們就能贏了。”
說完，他便咯咯地笑了起來。
聽著哥哥苦巴巴的笑聲，十七的心中越來越痛了。
“好啦好啦，到此為止。”笑了一會兒後，十三清了清嗓道，“泄氣的話就說這麼多。你可別怪哥哥囉嗦啊，平時我都沒個人吐吐苦水的。不過……真正說出來之後，果然感覺好多了。謝謝你啦~”
十七說不了話，隻能盡自己所能的，緊緊地抱著哥哥。
她不想讓哥哥繼續擔心自己了，所以也就沒敢把眼淚滴在哥哥背上。
“嗯……”又走了兩步，十三沉吟道，“不如，哥哥接著給你講那個故事吧？用中文說的話，還能鍛煉一下你的閱讀理解能力，這可是高分題。”
雖然十三有時說的話總是這樣不著邊際，但十七偏偏就喜歡聽這些。
點了點頭後，十七再次將臉頰貼在了十三背上。
他的背並不寬敞，但是……卻提供給了十七所有她想要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