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絲雨如綢。
陶瑤撐著傘,遮擋開蒙蒙細雨,挎著小籃子來到坐落在盤夕山西麓塔林的時候,正看見塔林入口處搭起了一個小小的窩棚。
“四……建平叔。”陶瑤將籃子用手提著,微微欠了欠身:“你怎麼在這裏?”
“陶姑娘?”已經落發為僧的常建平起身施了一禮:“天都這麼晚了,你怎麼……”
“我來看看弘易師傅。”陶瑤唇間勾起一抹淺笑:“建平叔……你這是……”
“阿彌陀佛,我自知罪孽深重,害死弘易師兄……所以心甘情願來此守護塔林,聊此餘生。”常建平臉色有些尷尬,但眼神中透露著一股輕鬆釋懷。
陶瑤看在眼裏,心中也是為他一喜。
能放得下仇恨,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陶姑娘,我引你去弘易師兄的……”再次提及弘易和尚,常建平眼中忽地蒙上一層水霧。
“不必了。”陶瑤搖搖頭,深深地看了常建平一眼:“建平叔,你晚些將這東西送去給他就好了。”說著,陶瑤舉手示意了下籃子。
“這……”常建平皺起眉頭:“要不……還是陶姑娘自己……”
“建平叔,你應該喊陶施主才對的。”陶瑤笑語盈盈:“如果你真的習慣不了這晨鍾暮鼓,青燈黃卷……還是盡早還俗的好呢。”
“阿彌陀佛。”常建平頌一聲佛號,也不答話。
“建平叔,今個遇見你,正好有一事相問。”陶瑤秀氣的小腳不斷踢著地上一塊小石頭:“那日……”
“陶施主如果是要問那日我用來傷害翠……黃翠萍姑娘的符簡,還是不要開口了吧。”常建平搖搖頭,語氣堅定。
陶瑤忽然覺得眼下這聲“陶施主”叫得格外拒人於千裏之外。
微微歎息一聲,陶瑤放下小籃子:“四叔……”
常建平低下頭,渾身一震。
“四叔,也許以後再也吃不到你那香甜可口的豆花了。”陶瑤收起傘,讓傍晚微涼的雨點瓢落臉龐:“小女子告辭,祝常師傅佛法精進。”
常建平抬起頭,忽然之間山嵐彌漫,陶瑤粉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
桃舀坊。
陶瑤推開大門正好看見大寶追著一個線團來回跑,對陶瑤這個主人的歸來顯得極其不在意。
把傘收在門口陶瑤秀眉一蹙:“寶兒,我回來了。”
大寶剛好把線團撲到懷裏咬著,聽到陶瑤說話隻是“喵嗚”了幾聲,便自顧自地玩耍。
陶瑤搖搖頭:“真是養不熟的長毛畜生。”
說話間,走到四層櫃,掀開櫃門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紙包。
大寶放開線團,跳到陶瑤背上:“陶瑤陶瑤,你又要釀雄黃酒了麼?”
陶瑤點點頭:“是啊,七月份要到了,我可不喜歡那些臭皮蛇爬到我酒肆裏來,嚇到客人就不好了。”
“陶瑤又騙人,陶瑤又騙人。”大寶跳到陶瑤頭發上:“明明就是不喜歡那條竹葉青。”
“快下去你這長毛畜生!”陶瑤一把把大寶揪下來捏著:“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再提那個柳月眉……”
大寶琥珀色的眸子中透露著濃濃的委屈:“明明是陶瑤自己提的……”
陶瑤心頭火起:“你這長毛畜生,罰你一個月不準吃薄荷!”
說著纖手掐出一個曼妙的訣,桃舀坊花架下一圃薄荷頓時消失不見。大寶慘嚎一聲,掙紮著從陶瑤手中逃脫,團身脫窗而去。
陶瑤抿嘴一笑,笑顏盈盈地去擺弄大大小小的釀酒物事。
就在陶瑤尋思是不是要在今年的雄黃酒中多加一些雄黃的時候,窗外忽然亮起一團綠油油的陰火。
陶瑤掛在窗戶外用來辟邪的梨頭忽然自己叮叮當當響了起來。
“陶瑤姑娘……陶瑤姑娘……”聲聲空洞縹緲,還夾雜著一絲絲畏懼。
陶瑤放下雄黃粉,起身打開窗戶。
果然,一個身丈餘,身披綠袍,腰間纏繞七寶腰帶,背後還背著一柄狼頭大刀的身影……雙手雙腳緊緊地掛在花架上。
“噗嗤……這盤夕山附近的鬼王都這個樣子,難怪被那弘易和尚欺負地這麼慘。”陶瑤半個身子支在窗戶上巧笑倩兮:“鬼王,你怎麼這麼害怕寶兒呢?”
隻見大寶渾身炸毛,蹲在鬼王下麵,虎視眈眈地看著上麵。
“陶瑤姑娘,快快把你家惡寵攆走……”綠袍鬼王哆哆嗦嗦,磕磕絆絆說完了一句話。
陶瑤“砰”的關上了窗戶,綠袍鬼王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