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年花落又花開(一 身份)(1 / 2)

袁貞淑認為:記憶裏的某些東西是必須清除的,比如屈辱、背叛、傷害等等。它像流感病毒,會在你免疫機能最薄弱的時機攻擊你,攻城掠寨,導致你的情感防線一次次的崩潰,而到最後,隻能自己收拾殘局。有時,它還包裹和摻雜著一些美好的因素,比如快樂,比如愛情。

其實,它更像一種木馬病毒,中毒的電腦殺毒後隻有重啟才能新生。

可是,人生不能重啟。

袁貞淑發現,當孫少華穿越二十多年的時光神色俱厲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她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這分明是一場人生的輪回,連同故事的起點都那麼的神似。

我的父親到底是誰?二十多年前,袁貞淑和孫少華一樣,對自己的本源問題有著深深的困惑,因為無法從正麵求證和求知,雖然後來,她知道袁世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當時的袁世才是延清縣革委會的主任,袁貞淑和母親一直生活在延州市,這是延州民族自治地區的首府,母親崔喜順在州婦聯任副主席。

很多年後,袁貞淑還清晰地記起她和袁世才正式見麵的情形,確切地說,這次相見,是猝不及防的、倉促的,是一場遭遇戰。

那一年,袁貞淑正在讀初三,那一天,州裏在延州市人民劇場召開學習毛澤東思想表彰大會,會議很隆重,延州下轄8個縣區的領導都坐到了劇場舞台搭設的主席台上,對照桌簽,她看到了台上袁世才的名字,在主席台第一排偏左的位置,坐著一個眼窩深陷,顴骨隆起的中年男人。

興奮緊張、心潮澎湃的袁貞淑牢牢記住了他的模樣。

受到表彰的袁貞淑坐在台下前排的位置,胸戴紅花,一臉自豪的表情。

袁貞淑有充分的理由自信和驕傲,因為受到表彰的學習標兵,全州範圍的工、農、兵、學、商,隻有區區的二十多人左右,袁貞淑是其中之一。也在這時,她看見了母親的身影,坐在自己身後那排偏左側的位置,身後幾排坐的都是州市各個部門和單位的領導。

表彰大會結束後,袁貞淑並沒有隨著學生潮湧到劇場外,而是緊盯著袁世才的身影,匆匆擠過人群來到劇場東側,冒失地堵在準備乘坐吉普車離開的袁世才跟前,靦腆地漲紅著臉,鼓起勇氣打著招呼:“…你好,我姓袁,我的母親是崔喜順。”

正準備拉開車門的袁世才驚詫地回頭看著袁貞淑,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有人問:“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是誰呀?”

在表彰大會期間,已經充分醞釀好父女相見相認情感的袁貞淑,對於可能出現的各種情境做了全麵細致的考慮,但她還是萬萬沒有料到,袁世才會以這種方式對待自己,顛覆了她所有認知。

袁世才轉過身,扶了扶黑色鏡框,審視地打量著滿臉期待的袁貞淑問:“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

“…崔喜順。”

……

“小姑娘,你應該姓韓,你的親生父親是韓鵬舉,你不應該姓袁,還有啊,我告訴你,爹是不能隨便認的。”袁世才波瀾不驚地說著,像是在尊尊教誨和告誡一個沒有遵守交通規則的中學生。

袁貞淑呆呆地看著一臉平靜娓娓道來的袁世才,有種缺血似的眩暈。也是在這個時候,所有醞釀的熱情、期待和曾經想像的美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她甚至來不及收回臉上那美好和期待的表情,眼淚便奪眶而出。

“別哭啊,好像我欺負你了似的。”袁世才說著,冷冷一笑。

正當袁貞淑手足無措,屈辱尷尬地不知如何收場時,朦朧的淚光裏,她忽然看到旁邊疾步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袁世才麵前,抬手便是一個幹淨利落的耳光。

來人正是自己的母親,此時此刻,袁貞淑那種無法遏製的委屈頓時疊加在心頭,她捂住嘴,努力控製著自己不哭出聲音來。

“瘋婆子!你他媽的怎麼打人呢?!”袁世才猝不及防捂著臉,扶正眼鏡,氣急敗壞。

“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試試?!”袁貞淑發現,出離憤怒的母親像一頭的母獅子,指向對方的指尖顫抖,像隨時準備攻擊的利爪。

袁世才像是被人冷不丁的浸在水裏,嘟囔了兩聲,再沒了聲息。也就在這時,旁邊閃過一個中年幹部模樣的男人擋在袁世才的前麵,滿臉堆起笑容打著圓場:“崔主席,消消氣,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