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實在煞風景,想起他往日裏的惡形惡狀,蕩漾的春心立刻化作清風過境。不能被此人的皮相蒙蔽,他整人的手段比起當年花家寨裏的混世魔王,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世間有一種毒,是男人或女人皆沾不得的,如果身染此毒,除非本人無藥可解。狠心薄幸之人,或可自愈,但自身終究是被傷得淋漓破碎,惟有斬斷癡念,才可得解脫。丫頭,你如此聰明,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
我不覺接口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許。”
公子蘭茫然若失,喃喃重複了兩遍情是何物,看我的眼神冷漠幽暗,攙進幾許探究。
“女人就如花,雖美,卻輕易碰不得。即便時刻愛護,仍會被花刺而傷,何況是那些被暴風驟雨摧殘過,看透了世間炎涼。”
“女子總也不須像男子一樣,即便手中無刀,也能殺人於無形。這正是女子令人可怖的地方。”
“天香閣中,小謝被禁錮已曆十載。月圓之夜你出現在鏡月湖畔,我就知道這是她故意引你見我。”
“小丫頭,你可願作旁人手中殺人的刀?”
“既然有人布了局,我們何不將這出戲演得圓滿。”
鏡月湖畔,豐蓮潤水,華陽初上,湖水漣漪。
回首相望,再也窺不見柔蘭閣的飛簷鎏瓦,我的耳邊兀自回響著公子蘭和連真的話語。
“你這就去吧,一切自有天意。”
“不語丫頭配上這些蘭花,就是比旁人好看,真真是個清麗佳人。”
戲,要開幕了嗎?
斷情草,天心蘭,小謝,連汀,公子蘭,全都湊到了一起,該熱鬧的時刻總不會太過冷清。
我恭敬拜身退出柔蘭閣,淡影皓衣,公子蘭的身影逐漸迷離在飛紗爛漫中,再難尋覓。
連真將十指伸到麵前,遮去了灼灼日華,她仰頭望著自己的指甲,十根豆蔻紅的纖纖長甲,在她的臉上投下淡影。
“重回天香閣,你需事事小心謹慎,十年前連碧獲罪貶出柔蘭閣,心中必懷怨懟。我言盡於此,剩下的路,你自己掂量著走好。”
截一段吹拂而過的清風,不知清風是否也醉心於如斯佳景。
我鄭重點頭,上前挽住姑姑的手臂,她的指甲輕輕掃過我的額頭,流連在那朵花鈿上。
“你眉心的朱砂,不要輕易露於人前,香雪海中……不語丫頭,一切好自為之。”她的話遮遮掩掩,似乎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再沒有下文。
美豔端方的姑姑佇立在橋頭,綠水倒映,美人嫣笑冉冉。
我想起綠川岡地的花原茫野,想起贈我寶馬的君家寨少主亦清,想起倚在柴扉旁默默垂淚的娘親。她是真的舍不得我吧?美人爹爹和我最後對望的幾眼,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終是沒有忘記過。
躺在含章宮的牙床軟榻上,我時常望著窗外一點弦月,回思著過去的一切。
前生,今世,紛亂的夢境,花家寨的雙親,整天流著鼻涕束著衝天辮的鐵牛。
美好而單純的過去,一去不返……
天香閣花籬月洞外,連真接過小謝遞去的錦盒,在她的手背上輕拍數下。小謝高盤著滿頭烏發,珠釵橫鬢,我第一次見她如此莊重穿戴,水綠宮衣迎風舞動絲絛,一刹那,我以為是香雪海中所藏的迦蘭神女破畫而出,端立在鳳凰木下。
“天香閣罪人連碧,恭製天下第一香進獻公子蘭。願公子萬事遂心,鵬程無量。”小謝跪在地上,顫唞著身子朝柔蘭閣方向遙拜下去。
連真捏了捏我的手,豆蔻指甲拂上我的臉龐:“不語,連碧進獻天下第一香有功,天香閣重振指日可待,你今後在連碧姑娘身邊好生伺候,我在柔蘭閣中,無日不想念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