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裏。
萬裏何所行,橫溪築長城。
豈合小子智,先聖之所營。
樹茲萬世策,安此億兆生。
詎敢憚焦思,高枕於上京。
北河秉武節,千裏卷戎旌。
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
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
千乘萬騎動,飲馬長城窟。
秋昏塞外雲,霧暗關山月。
緣嚴驛馬上,乘空烽火發。
借問長城侯,單於入朝謁。
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
釋兵仍振旅,要荒事方舉。
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
《飲馬長城窟行》楊廣
公元612年,隋煬帝楊廣以高句麗王拒絕朝謁為由,發動了蓄謀已久的“北伐”戰爭。部隊行至長城腳下,百萬大軍與萬裏長城交相輝映,一時氣勢豪邁至極,隋朝皇帝驚歎於先輩修築如此宏偉的軍事防禦工程和軍隊的威儀,為了鼓舞軍心,也為做戰前動員,他寫下這首詩。隋煬帝本期待凱旋以告宗廟,誰料軍隊在鴨綠江畔遭到伏擊,當年便铩羽而歸,但是這首詩卻被行軍主簿記錄下來,取樂府詩名《飲馬長城窟行》。
全詩的大意是:瑟瑟秋風中,軍隊行至長城;以我的才能難成此偉業,這是先輩們營造的;這次北伐的目的和長城一樣,旨在保境安民;豈敢懼怕焦慮在京城享樂;在北河邊看見持節的將領,我們的軍隊綿延千裏;山川和曠野無窮無盡;鳴金收兵,鳴鼓進攻;千輛戰車萬枚騎兵在長城腳下飲馬;秋天的塞外陰雲連天,霧霾遮住了關山的月亮;送物資的駿馬淩空奔跑,空中燃起烽火;向長城邊的偵察兵打探軍情,他說單於將來朝謁;清晨的曙光將蕩清邊塞的邪惡;就算沒有戰爭也要鼓舞士氣,要讓遠方各國來朝謁;等我們凱旋歸來時,將告廟祭祖,賞賜群臣。
這首詩是煬帝的代表作,同時也是隋朝詩歌豪放派的代表作。在內容上,“安此億兆生”從“保民”的角度歌頌了長城的偉大功績,也是一代君主應有的態度。因此後世有評論者在讀到隋煬帝的這首《飲馬長城窟行》時,大讚有“魏武之風”。從詩體來看,此詩很明顯地繼承了北朝風格粗獷慷慨的邊塞詩。煬帝本就美姿儀、少聰慧、好學善屬文,在虞世南等陳朝舊官的從小教導下,他亦深諳長詩的對仗與畫麵感組合,如“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加上“秋風”、“戎旌”、“烽火”等意象渲染出長城與戰場兩大場景淒美雄壯的情景,整首詩營造出一種悲涼的美感。值得一提的是,本詩中動名詞的轉換使用也非常到位,如“秋昏塞外雲,霧暗關山月”中的“昏”、“暗”,已有大家風範,是寫長城的佳作,與其他邊塞詩不同的是:本詩隻是在第一句敘述了天氣之後便沒有對風景做過描述,通篇都在誇張地渲染軍隊的強大和帝國的威武,這著實也是一代帝王的本能與責任吧。
隋朝建於公元581年,公元589年,由晉王楊廣滅陳完成統一大業。因此,隋朝文學的主力主要是圍繞在煬帝周圍的文學侍從。他們大多由梁、陳入隋,大體上繼承了南朝詩歌的浮華之風,講辭藻華麗,重音律工整,為作詩而作詩。在這種情況下,由北朝入隋的詩人帶來了一股蒼勁有力的詩風,其中楊素是一代傳奇式豪傑,他的詩“雄深雅健”(清劉熙載《藝概》),《出塞二首》是其代表作。而皇帝楊廣的詩風兼取南北之眾長,既有《春江花月夜》、《江陵女歌》的麗而不豔,華而不靡,又有《野望》、《悲秋》、《飲馬長城窟行》等雄健的作品,難怪有人稱其頗有“魏武之風”。著名文學家袁行霈先生在《中國文學史》中對《野望》一詩也給予了充分肯定,稱其“意象的配置相當巧妙,畫麵簡單而富有情味”,他本人對隋煬帝在隋朝文學中的地位也非常讚賞。
隋朝文學是承前啟後的特殊時期,在結束了中國自兩晉以來長期分裂的局麵後,這種再次的統一就像一座大火爐,把以前分裂的南北朝文學放在一起煆燒。隻可惜38年的短命使其未到火候就匆匆結束了,除了楊、盧、薛等人和煬帝本身所作為數不多的豪放詩外,以煬帝為中心的文學集團把南北朝文學從以“征夫”、“怨婦”、山水、男女之情為主題逐漸轉變到以“應製”、“奉和”為主題的宮廷詩上麵來,他們也不再像先輩那樣強烈追求詩歌創作的藝術表現形式。在煬帝成為掌舵人之後,隋朝把中國文學史這艘船逐漸駛向了另一個方向,同時這種浮華的宮體詩也預示著必須有人轉回舵輪,改革已成不可阻擋的事實。
從單純的文學角度看,這首《飲馬長城窟行》是隋朝為數不多的優秀的邊塞詩。隻是,當時全國各地已有反兆,作為一朝天子的隋煬帝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抱著“要荒事方舉”的“豪氣”胸有成竹地發動對外戰爭。如此看來,說他好大喜功、不顧民意也毫不為過。隋煬帝先後三次征高句麗,又親征吐穀渾,終於導致民怨四起。公元618年,楊廣在江都被部下殺死,短暫的隋朝及隋朝文學也隨即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