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聞高義,書劍百夫雄。

言登青雲去,非此白頭翁。

胡兵屯塞下,漢騎屬雲中。

君為白馬將,腰佩騂角弓。

單於不敢射,天子佇深功。

蜀山餘方隱,良會何時同。

《送別出塞》陳子昂

前文在論述《飲馬長城窟行》時提到:隋煬帝楊廣這個不合格的掌舵人將中國文學史這艘船逐漸駛向萎靡的宮廷風。同時,這種浮華的宮體詩也預示著必須有人轉回舵輪,改革已成不可阻擋的事實。終於在唐初,這批人出現了:“初唐四傑”首掀改革之風,他們反對鼓吹盛世、歌舞升平的無病呻吟,反對“上官體”;他們引領唐初詩歌從宮廷走向民間,走向人民,以至更廣泛的“接地氣”的題材。他們在風格上主張“雄健”、“壯闊”,接近於“魏晉風骨”。但是他們的改革還不徹底,像《滕王閣序》等還有很明顯駢賦、對偶等齊梁遺風。所以,“初唐四傑”是唐初文學新舊時期的過渡人物,他們隻是揭開了文學改革的序幕,這時候,“詩骨”陳子昂出現了,同時帶著“清晰而透辟的理論主張”和一批優秀的實踐作品。

本詩雖不是詩人最著名的代表作,但從風格來看,無疑是詩人最為豪邁的作品。史載,陳子昂少年任俠,好擊劍,年十八傷人,棄之習文,“數年之間,經史百家,罔不賅覽。尤善屬文,雅有相如、子雲之風骨”。遂入京,因“胡琴事件”名聲大噪,時人讚其“必為海內文宗”。不久,中進士,又因故見疑於高宗,漸遠之;及武則天出,歎其才,授以麟台正字,擢右拾遺。後隨武攸宜出塞征契丹,也算是親曆戰爭之人,這首詩是他為當時的一位姓陸的將軍送別而作。

“平生聞高義”四句,看似在寫這位將軍的勇猛,實則寫出自己生來喜歡“高義”的誌向。這位將軍不但文武雙全“書劍百夫雄”,還有高風亮節。如果有人讓他謀求升官發財,他則會說,如果早那樣做,就不是現在這樣的“白頭翁”形象了。

“胡兵屯塞下”四句,描寫的是戰爭背景和這位將軍颯爽的英姿。在當時,匈奴已經屯兵在雲中這個屬於唐朝的領地。國土被敵人占領,怎能不去收複?這也是這位將軍出塞的目的,也是詩人送別的緣由。而這位將軍騎著白馬,腰中佩帶著寶劍、紅色角弓,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這位將軍取得了多大的戰績呢?

“單於不敢射”就是答案。匈奴的首領單於見到我們的將領竟不敢開弓,可見我軍的威儀之強!這也就是天子派白馬將軍出征的理由,他相信將軍一定會得勝歸來,為他把慶功宴都準備妥當了!

說到這裏,該說的說得差不多了,可是詩人還有些不舍:我剛剛來到蜀山隱居,不知道何時能與君再相逢啊!

陳子昂為陸將軍送行,何嚐不是為自己呐喊!他心中也有出塞征伐的強烈願望。在被武則天升為右拾遺後,他終於有了出征的機會。公元696年,契丹首領李盡忠、孫萬榮等率軍攻陷營州,武則天派武攸宜率軍進行征討,而陳子昂則在武攸宜幕府中擔任參謀一職,終於得以隨軍出征。但武攸宜並非那位《送別出塞》中的將軍,不但胸無謀略,還剛愎自用。陳子昂的合理建議不但多次遭到武攸宜的拒絕,氣憤的武攸宜還把陳子昂降為軍曹。麵對接連的打擊,心中的悲憤無以為泄,恰巧登上薊北樓,看到眼前之景,寫下了《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樣看來,詩人的《送別出塞》看似在寫一位別的將軍,其實也有自己的影子。人們往往記住的是陳子昂“獨愴然而涕下”的傷悲,可曾知道他使“單於不敢射”的豪情!

除了政治上的抱負,在文學上,陳子昂反對初唐時期浮豔的詩風,而力主“漢魏風骨”,因此如《送別出塞》這樣的詩篇中可以看見他的樸質、激越和豪放。這樣標誌著初唐詩風的轉變,一個傑出詩作成批出現的高潮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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