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鷲翎金仆姑,燕尾繡蝥弧。
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其二)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其三)
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其四)
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
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
(其五)
調箭又呼鷹,俱聞出世能。
奔狐將迸雉,掃盡古丘陵。
(其六)
亭亭七葉貴,蕩蕩一隅清。
他日題麟閣,唯應獨不名。
《塞下曲》(組詩)盧綸
一直以來,人們都把邊塞詩視為唐朝詩壇一道最為靚麗的風景,同時,唐朝也是盛產邊塞詩人的朝代。除著名的“高岑”之外,盧綸是我們不得不提到的另一偉大的邊塞詩人。盧綸,字允言,大曆十才子之一,因曾任檢校戶部郎中一職而被後世稱為“盧戶部”,有《盧戶部詩集》。盧綸擅長用短小的四句五律來表現出一個簡單的故事,代表作為《塞下曲》組詩六首,因語言簡練而極具畫麵感,氣勢豪放雄偉著稱。
其一:“鷲翎金仆姑,燕尾繡蝥弧。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這首詩描寫的是一個將軍宣讀命令的場景,用鷲鳥的羽毛來裝飾弓箭,把軍旗刺成燕尾的樣子,將軍站立在校場宣讀新的命令,千營萬帳的士卒共同呼應。詩人首先用華麗的景色描寫引出將軍宣令的事,最後共同的呼應又引發豪情壯誌的男兒共鳴,可謂用心獨特。
其二:“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這首詩描寫一位將軍射虎的故事,來源於史學家司馬遷所著《史記·李將軍列傳》中飛將軍李廣的一次出行奇遇:“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中石沒鏃,視之,石也。”不同的是盧綸沒有提到“虎”這個幻覺意象,而是加上了“林暗草驚風”這個事前的氣氛渲染,讓人剛開始就倍感緊張,而最後一句將緊張的小故事戛然而止,頗為出彩。可以想象,漆黑的夜晚樹林裏一片黑暗,草突然被風吹動,將軍張開弓箭向草動的地方射去,次日天明尋找那個用白色羽毛裝飾的箭,卻發現箭頭已經深深地陷在石頭裏麵。
李廣的故事應該還有下文:第二天眾人請他再射,卻怎麼也射不到石頭裏麵去了。科學研究表明:人在極度緊張和恐懼的狀態下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以至於會做出平時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射石就是一個例子。這首詩語言簡潔幹練,更重要的是有意識地渲染了緊張的氣氛,全詩並沒有提虎卻有著和司馬遷相同的藝術反差效果,而且極具畫麵感,讀來使人眼前出現一幅緊張刺激的將軍夜射圖。
其三:“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這是一個簡單的追敵故事,月黑風高之夜,單於偷偷地逃走了,將軍正要率領騎兵追擊,一場大雪不期而至,雪花落滿了手裏的弓箭大刀。
盧綸在文學創作上最善於捕捉形象,從這首詩就可以看出來。他不僅非常善於抓住具有描寫對象最具特點的形象,而且還能通過極大的渲染,使其富有藝術效果。這首詩,寫的是戰爭,但詩人不直接寫戰爭進行得如何,也沒有說戰爭的結果,隻是描寫了在一個黑夜“單於夜遁逃”的場麵和“欲將輕騎逐”的情形,有力地把戰爭的走向和情勢烘托了出來。作者通過一句“大雪滿弓刀”結束了這個故事,並未交代結果,但這樣極具啟發性的描述更能引起讀者的想象,“言有盡而意無窮”,創作立意真是絕妙。
其四:“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這首詩則描寫的是將軍慶賀凱旋的故事,因為在一場戰爭中打敗了羌戎,將士們在野外設宴,醉酒後著甲擂鼓跳舞,勝利的聲音響徹山川,讀來氣勢豪邁,男兒的激情顯露無遺。
其五:“調箭又呼鷹,俱聞出世能。奔狐將迸雉,掃盡古丘陵。”第一句很明顯是在描寫打獵前的準備,調試弓箭,召喚獵鷹,準備打獵了;第二句則寫出打獵者身懷絕技,有出世之能;第三句開始描寫狩獵場的情況,驚慌的狐狸和野雞四處逃竄;第四句寫出打獵的結果,橫掃了這個古老丘陵上麵所有的獵物。寫出了打獵人誌在橫掃、絕世無雙的豪邁氣概和驚人能力。
其六:“亭亭七葉貴,蕩蕩一隅清。他日題麟閣,唯應獨不名。”這首詩是難得的一首詠物詩。描寫了七葉草亭亭玉立、佇立清隅的高貴聖潔,後兩句表明詩人終有一日高中科舉也不以此博名的高尚誌向。
盧綸的《塞下曲》共六首,雖未有王維《少年行》那樣連貫的故事性,但分別寫出發布號令、神力射石、奏凱慶功等故事卻也分外出彩。他的立意之妙、情景渲染和言語烘托都無愧於“唐代大曆十大才子”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