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的下闋,具體到了這場赤壁之戰中的著名人物周瑜。從“遙想公瑾當年”開始,之後的六句著力塑造著名儒將周瑜的形象。赤壁之戰時的周瑜,風度翩翩,有嬌妻相伴,成為孫權最為倚重的人。這樣說來,彼時的周瑜處在人生的最高峰,智慧、地位、佳人一應俱全,其自信可想而知。赤壁之戰,周瑜順勢利用東風,更利用自己的才智,抓住火攻水戰的特點,最終“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詩人用自己的筆觸,帶我們穿越千年,仿佛目睹了赤壁之戰中那個鎮定自若的三國周郎,對周瑜的讚美與羨慕可想而知。可是,詩人在著力讚美周郎後,筆鋒一轉,又寫道“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悲涼之情油然而生。同樣是赤壁這個地方,周瑜破曹時年僅34歲,而自己此時已經47歲,還陷入無端的放逐生活。特別是“多情應笑我”看似輕淡調侃,卻大有沉鬱之意。在把自己與周瑜做了一番比較之後,作者又發出“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的感慨,和上闋呼應的同時,表現了自己的訴求。既然人生如夢,那麼,“莫使金樽空對月”,舉起一樽酒和江心的明月作伴,也不失一種灑脫。
總而言之,詩人通過上闋對古戰場的險要形勢精妙的勾勒,和下闋對周瑜的極盡讚美,最終抒發了自己功業無成的感慨。北宋的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中稱讚這首詞“語意高妙,真古今絕唱”。確實,這首詞詞境的磅礴,格調的雄渾,詞風的豪放,在當時盛行纏綿悱惻之調的北宋詞壇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這首詞雖然不算是積極樂觀,卻用穿越千年的筆法,和雄厚豪放的氣勢,告訴世人,詞並不是花間輕飲酌唱的玩物。這就像一個標杆,屹立在中國的文壇上,震驚世人。
拋開詩歌社會影響之外的意義,我們可以看出,到黃州後,政治上失意的蘇軾思想上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在這裏,蘇軾開始遊曆訪古,之後,開始寫出了一係列立意高遠的雄文。世人都以為此詞通過詠史抒情,表達的是壯誌難酬的憂憤之情,卻很少有人看出,這同時也是詩人心境的巨大轉變:詩人通過在赤壁上的“穿越”,最終感悟到“一樽還酹江月”的情懷。
如今,我們也“穿越千年”,可以從字裏行間看出他的心境開始豁達。“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政治上的失意,並不妨礙其享受人生,開創文學先河的豪邁壯舉。有人說,政治的不得意,是蘇軾遊山玩水的動機,他是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避”仕途上的失意而已。實際上正好相反,與其說他用詩詞來“逃避”,不如說他終於走出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死角,開辟了另外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從創作時間來講,《念奴嬌·赤壁懷古》比作者初來黃州時所作的《寒食帖》中透露的蒼涼已經樂觀很多。在這之後,蘇軾又有傳世名作《赤壁賦》(亦稱《前赤壁賦》)問世,《赤壁賦》中,作者心境更為開闊,這正是他走出失落的印證。
餘秋雨曾在《蘇東坡突圍》中寫道:“這一切(蘇軾的仕途受阻),使蘇東坡經曆了一次整體意義上的脫胎換骨,也使他的藝術才情獲得了一次升華,他,真正地成熟了——與古往今來許多大家一樣,成熟於一場災難之後,成熟於滅寂後的再生,成熟於窮鄉僻壤,成熟於幾乎沒有人在他身邊的時刻。”我非常讚同。
至於“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對於一個47歲的人來說,誰說不是一種看淡人生後的自嘲與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