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

慨當初,倚飛何重,後來何酷。

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

最無辜,堪恨更堪憐,風波獄。

豈不念,中原蹙;豈不惜,徽欽辱。

念徽欽既返,此身何屬。

千古休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複。

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

《滿江紅》文征明

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曆史值得人稱道,人們對曆史的誤解也是令人汗顏的。比如說,人們知道嶽飛是民族英雄,卻很少有人知道嶽飛為什麼被稱為民族英雄?他有哪些事跡?是怎樣被稱為英雄的?人們都說是秦檜害死嶽飛,卻不知道秦檜是如何害死嶽飛的。人們隻知道“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卻鮮有人清楚這背後的故事。

生活在明代的文征明,拂拭殘碑時抒發的感慨或許能給我們一些啟示。

“拂拭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作者在拂去有關記載嶽飛的殘碑上的灰塵,看見當初皇帝給嶽飛下的詔命還可依稀分辨。隨著這殘碑上的字,作者想起當初宋高宗剛立國的時候,為了防止金兵南下,是多麼的依仗嶽飛,可後來卻對這位當初倚重的大臣何等殘酷。

接著作者進一步聯想,難道是曆史上“飛鳥盡,良弓藏”的規律,嶽飛功成後就應該被殺害麼?隻是這些事已經過去,怎麼說也難以挽回。隻是,想起風波亭冤獄,嶽飛被無辜地殺害,豈能讓人不憤恨、悲痛!

“豈不念,中原蹙;豈不惜,徽欽辱。”“中原蹙”指的是邊疆的縮小,“徽欽辱”指的是“靖康之恥”。這句是說在殺害嶽飛的時候怎麼不考慮這被金軍一天天蠶食而縮小的邊疆?怎麼把“靖康之恥”中被俘走的徽欽二帝給忘了?難道是怕徽欽二帝返回南宋後自己的帝位不保嗎?

多年不談南渡的錯誤,怕是中原恢複了自己的帝位不保吧?想到這裏,作者不禁苦笑,一個區區秦檜,有多大能耐,能害死抗金名將?他隻不過能摸透皇帝心思,迎合皇帝罷了。

很明顯,全文是以第三者的口吻說給偏安江南的宋高宗趙構聽的,其中“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是點睛之筆。作者這麼說,倒不是為秦檜翻案,而是教給人們一種透過曆史現象看到本質的方法。

有學者指出,中國人向來有造神運動,名人的身世附會自不用說,僅從嶽飛被殺一事看:“後來的研究者們都知道,嶽飛被殺的時候,已經是南宋的將軍,手中還控製著相當強悍的兵馬,如果用這麼草率的方式就被殺了,很難讓人相信秦檜之流有這本事。大家知道,確定某人是否是犯罪分子,除了要確定這人有作案的動機和時間等基本要素外,作案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作為高宗的得力走卒,秦檜還真沒這能力承擔斬殺嶽飛這種級別大將的全責。……一些學者深入挖掘史料後,發現嶽飛實際上是死於高宗趙構之手。”

可我們“人民群眾”為什麼卻對秦檜百般憎恨對高宗隻言片語不說呢?因為他是皇帝,是宋朝皇帝。所以,整個宋朝無人感言,或者百姓怒秦檜而忘高宗。人們對秦檜的憎恨,到今天都不曾減退,杭州嶽王廟裏,剛剛看見嶽飛墓前的秦檜等人跪像,身邊遊人的一口濃痰就飛奔跪像而去。秦檜在嶽飛墓前跪了幾千年,至於他是否金人奸細、是否投敵賣國、是否害死嶽飛的主謀,根本不需要去考證、去思辨了,那一口讓人作嘔的濃痰已經說明一切。

有人說得好:“魔鬼的存在,不一定使眾人能真正覺得神的可貴去學習和效仿神的品格,卻足以為大家找到自以為具備了的偉大和高尚。”秦檜這樣一個奸臣的存在,是否對堅定如吐痰者的自信心有了極大好處?今天,還有多少人會同樣發問:曆史為什麼會是這樣的?這樣的表象下有沒有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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