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在北京的西南方向,恰好是李鴻章進京時要路經的地方。王國維說:“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在此的“笑指盧溝橋畔月”和林公“我與山靈相對笑”都為對途中之景發笑,然一則苦中帶樂,一則意氣風發,正是“心中之一境界”的表現。林公是一種豁達和大氣,李公則是興奮。“瀛洲”本來指傳說中東海仙境。唐代李肇的《翰林誌》記載:“唐興,太宗始於秦王府開文學館,擢房玄齡、杜如晦一十八人,皆以本官兼學士,給五品珍膳,分為三番更直宿於閣下,討論墳典,時人謂之‘登瀛洲’。”所以,後人用“登瀛洲”形容士人得到巨大榮寵,就像登上“瀛洲”仙界一般。“笑指盧溝橋畔月,幾人從此到瀛洲?”看似是對別人的發問,其實更有自問自答的意思,詩人對著盧溝橋邊的月亮,而後又談“登瀛洲”,難道不是自信的一種表現?
總覽此詩,淺顯易懂,朗朗上口,豪氣萬千。特別是“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覓封侯”句,充滿了積極向上的能量,雖然對功名表現得如此直接,卻最契合當時的時代。國難當頭,不需要“玄虛清談”,而最需要這樣的充滿義氣的實幹家。
李鴻章以詩言誌,入京後,就在父親引領下,遍訪了當時著名的士大夫,後又拜入曾國藩門下。這樣說來,正是這首《入都》詩,真正開始李鴻章在晚清政治舞台上四十餘年的縱橫捭闔之征程。縱然其一生充滿種種爭議,但李鴻章對清王朝、對晚清的大局、對中國近代文化來說,也有一定積極作用。《清史稿》將李鴻章譽為“中興名臣”。梁啟超在評價李鴻章時說:“吾欲以兩言論之,曰:不學無術(不識國民之原理,不通世界之大勢,不知政治之本原)、不敢破格,是其所短也;不避勞苦、不畏謗言,是其所長也。”而在談到人們怨恨李鴻章“賣國”時,梁啟超說道:“若夫吾人積憤於國恥,痛恨於和議,而以怨毒集於李之一身,其事固非無因,然苟易地以思,當夫乙未二三月、庚子八九月之交,使以論者處李鴻章之地位,則其所措置果能有以優勝於李乎!以此為罪,毋亦旁觀笑罵派之徒快其舌而已。”梁啟超這一番話引人深思。
千百年後,人們都知道這個晚清重臣和褒貶於一身的政治家,誰知道他年輕時報國豪情之拳拳,誰又能了解他青年“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覓封侯”的豪言和臨終時“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裏外吊民殘”的血詞?又有誰公正地看待過這位複雜的人物?那“盧溝橋畔月”安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