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

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歎飄零,關山萬裏作雄行。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鷓鴣天》秋瑾

浩大的中華曆史上,能留下名字的女性委實不多,而以武功事業留下名號的更少之又少。秋瑾雖不像武則天那樣成就一番霸業,也不像秦良玉那般以戰功封侯,但其異於常人的膽識、對近代政治做出的貢獻和留下的愛國豪情讓我們至今都欽佩不已。

秋瑾自稱“鑒湖女俠”,筆名秋千,就義於紹興城內古軒亭口,後葬到杭州西泠橋側。1916年8月16日,孫中山與宋慶齡遊杭州,專程憑吊秋瑾,在秋瑾墓前,孫中山感慨道:“光複以前,浙人之首先入同盟會者秋女士也。今秋女士不再生,而‘秋風秋雨愁煞人’之句,則傳誦不忘。”63年後的1979年,宋慶齡為紹興的秋瑾紀念館題詞,寫道:“秋瑾工詩文,有‘秋風秋雨愁煞人’名句,能跨馬攜槍,曾東渡日本,誌在革命,千秋萬代傳俠名。”

人皆以為“秋風秋雨愁煞人”是秋瑾的遺言,但這句實際是秋瑾引用了清代詩人陶澹人的詩句。而真正代表秋瑾詩文之豪情的莫過於這首《鷓鴣天·祖國沉淪感不禁》。

《鷓鴣天·祖國沉淪感不禁》作於光緒三十年,即公元1904年,當時,不到20歲的秋瑾赴日不久。

“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一開篇就把祖國的命運擺在眼前,愛國之情直接迸發出來。近代國門被迫打開之後,祖國的“沉淪”就一天天的讓人深感“不禁”。虎門銷煙、鴉片戰爭、甲午戰爭、戊戌政變、《辛醜條約》……中國在深受淩辱的同時,也不得不向世界靠攏,這樣也有了人們的覺醒。近代最早覺醒,並意識到要擔當起拯救祖國重任的秋瑾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結識進步女性,並和她們義結金蘭。秋瑾當時常與唐群英、葛健豪二人往來,三人情同手足,經常在一起飲酒賦詩、對月撫琴或下棋談論國事。後來她們三人被譽為“瀟湘三女傑”,為中國近代民主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看到祖國一天天沉淪,秋瑾決定去海外尋求方法。這句“閑來海外覓知音”也點出了她赴日的目的。這裏的“閑”並不是空閑的意思,麵對命途多舛的祖國,作者故意在此用“閑”,明顯是反語。她此刻怎能還有閑情?

“金甌”常常被用來代指疆土,《南史·朱異傳》載:“(梁武帝)嚐夙興至武德閤口,獨言:‘我國家猶若金甌,無一傷缺。’”作者在此用“金甌已缺”直指國家領土已經被蠶食,典型的就是指台灣和遼東半島等被外國侵略者所占據。“金甌已缺”是“祖國沉淪”的直接例證。“金甌已缺”誰來收複故土?作者以極大的膽識說道:“為國犧牲(豈)敢惜身”!

這段讓男兒讀來羞愧的文字最直接表現出這個“鑒湖女俠”的真性情。這位自小習武,性格豪爽,常以花木蘭、秦良玉自比的女流之輩,麵對列強瓜分祖國,生平之誌顯露無遺,一句“為國犧牲敢惜身”反問,是多麼擲地有聲?多少男子漢又能做到如此?

不管前路是多麼險阻,不管我是多麼孤獨,這又怎麼能阻擋她赴日尋求救國良策的英雄之行?看到這裏,你還能說這位女子“非英物”嗎?聽聽那在牆壁上哀嚎,請求上戰場的龍泉寶劍就知道了!

人們都說“以詩言誌”,詩何嚐不是“人”的縮寫。看到此,誰還會以為這位女子是隻會吟誦“秋風秋雨愁煞人”?有感於祖國的命運,秋瑾從日本歸國後就積極投身革命。她先後參加過三合會、光複會、同盟會等先進革命組織,聯絡愛國人士計劃起義。1907年,她與徐錫麟等計劃7月6日在浙江、安徽舉行起義,可惜計劃泄露被捕。這年7月15日,31歲的秋瑾從容就義於紹興軒亭口。紹興府當時把這首《鷓鴣天·祖國沉淪感不禁》作為“罪狀”公布,可見這首詞的感染力、革命性之強。

秋瑾曾用花木蘭、秦良玉自比,這讓人聯想起以管仲、樂毅自比的諸葛孔明;有前人之誌、前人隻能,才有資格用其作比,否則無前人之能,隻有空誌,則顯得有些可笑。人言木蘭從軍:“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顯出掩藏女性身份遮遮掩掩,而秋瑾則是直言“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秋瑾之剛烈之巾幗豪情,木蘭難以相比。她在黑暗的時代高呼“寶刀之歌壯肝膽,死國靈魂喚起多”,本身就是一種豪俠本色。

據說,秋瑾有一次與好友遊西湖,在和友人憑吊嶽飛墓時,她有感於“青山有幸埋忠骨”,直言自己生後,若也能埋於此地,必將終身無憾。在秋瑾就義後,反複輾轉,人們把她最終安葬在杭州西泠橋側,最終實現了她“願埋骨西泠”的遺言。如今,人們去遊杭州,必拜鄂王,而更多的人應該知道,在西泠橋側,還有一位手握龍泉寶劍“夜夜壁上鳴”的巾幗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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