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敏銳讓張幼儀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他們之間雖從未有過濃情蜜意,但他們畢竟是夫妻,是親人。在這異國他鄉,她舉目無親,他是她的天地,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相信,縱算他不愛她,亦不會棄她於不顧。

她沒有錯,離別兩年,依舊紅顏端然。可他看到她如前的打扮,心生厭煩,更令他念及林徽因脫俗的美。他並非不知道她的好,她的不易,亦不想傷她太深。可看著這個注定要被自己辜負的人,徐誌摩當真沒有絲毫愛意和憐惜。

在趕往倫敦的飛機上,張幼儀因不適而暈機嘔吐,徐誌摩非但沒有安慰,還冷眼嫌棄道:“你真是鄉下土包子!”隨即,徐誌摩竟然也暈機嘔吐,張幼儀忍不住脫口說出:“我看你也是個鄉下土包子。”

因為張幼儀的到來,徐誌摩把家安頓在沙士頓。他們之間全然沒有小別勝新婚的喜悅,徐誌摩對她各種生厭、不適應。在這陌生之地,沒有親人朋友,語言不通,張幼儀過得無比艱難。麵對丈夫的冷漠,她每日小心謹慎,誠惶誠恐。

這座美麗的雨霧之都,於她來說,是一座愁城,讓她有種無所適從的害怕和迷離。她開始想念遙遠的故鄉,想念兒子阿歡,想念那個古老小鎮的安逸和平穩。在那裏,雖然整日寒窗孤影,沒有丈夫的陪伴,卻有公婆的疼愛,稚子常歡膝下的幸福。

原打算在法國繼續完成荒廢的學業,和丈夫一起同修同住。卻不料,自己被困入這個看似溫馨,實則清冷的小家,做回凡婦。張幼儀為徐誌摩脫下舊式傳統服裝,換上洋裝,為他料理家務,洗衣煮飯,為他勤儉持家,顧他冷暖朝夕。

盡管如此,她依舊害怕,怕做錯事,怕說錯話,怕丈夫的心越行越遠。她委曲求全,於他麵前嗬護周到,轉身則暗自神傷。他無視她的一切,對她沉默寡言,甚至吝嗇一個溫和的目光,更不舍給她一絲笑意。

有客來訪,徐誌摩則談笑風生,幽默雅趣,客人一走,他隨即對之冷眼相看,判若兩人。張幼儀知道,她和徐誌摩之間有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溝渠。他的冷漠讓她有苦難言,落寞悲傷。她甚至沒有勇氣去靠近他,她害怕如此苦苦維持的情意有一天會支離破碎。

徐誌摩亦是辛苦,明明心有所愛,卻要和一個不愛的人同床共枕。因為張幼儀的存在,他無法像從前那般自由,那般肆無忌憚地和林徽因交往。讓他魂牽夢縈的,是那綠柳河畔下的佳人倩影,是煙雨小舟上的溫暖相依,是康橋上金風玉露的相逢。

他無法像以往那樣日日拜訪林家,唯有將萬千柔情和思念寄於信箋。寂夜難眠,他於燈影下伏案寫信,訴盡衷腸,期待和鍾情的女子相依相守。為怕橫生枝節,徐誌摩將地址改為居所附近的一間雜貨鋪,而後日日風雨無阻地去寄信,取信。

他的心遼闊似海,令張幼儀無從揣測。看著他時悲時喜、患得患失的神情,她知道,他的心裏一定住了別人。但她不敢試圖拆穿,隻是隱忍情緒,努力維持冰冷的現狀。她怕,她真的怕他會將她棄如敝屣,擱置角落,不再問津。

他已被情愛牽縛,不由自主。為了愛,為了心中的女神,他必定要將她辜負。時光催急,滿身疲憊的他再無意維係當下虛偽的安穩,他要勇敢地做一個抉擇,寧可殘忍無情地傷害張幼儀,亦不能失去至情至愛的林徽因。

他亦隻是一個為了愛走投無路的人,可眾生芸芸又有多少人能夠原諒他對妻子的負心薄幸。又或許,日子是自己在過,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得到別人的諒解,遵從別人的意念。

他願和所愛之人同看千江水月、錦繡河山,不躲不避,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