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章 依從因果(1 / 2)

原以為茫茫人海中尋到靈魂的伴侶,為其拋棄婚姻,放下學位,穿越千攔萬阻的障礙,竟落得如此結局。

始終覺得,人世安穩,應該是有一處心靈的歸依,守著一座庭院的花開,緩慢不驚地老去。世間緣來緣去,萍聚萍散,也隻是順應自然,依從因果。

明知一切早已散場落幕,他依舊獨自一人走過春夏秋冬。一年時光,漫長亦短暫,空落又充實。他往返於康橋,不過是追憶一段逝去的愛戀,等待一個永遠不會歸來的人。他盡心盡意,隻是為了無憾。

他愛慕的女子此刻在人間四月天,於輕靈的春光中依舊美麗娉婷。他用一年的時間來療傷,去遺忘,可始終走不出情海波濤。紅塵夢醒,不如歸去,他思念林徽因,也思念一別經年的故裏。

徐誌摩從容地放棄英國劍橋大學的博士學位,名利對他一直無多誘惑。他可以拋卻浮名,卻放不下康橋,放不下情愛。這座古老滄桑的橋知心會意,給過他溫暖的相逢,也給過他悲傷的離散。這座橋見證了他愛情的得失幻滅,給了他自由和浪漫,也伴他走過無數個孤獨的暮暮朝朝。

他揮筆寫下漫長的詩篇,《康橋再會吧》。滿腹離愁化成水墨,縈繞著夢裏的山河,遲遲不能消散。他舍不下康橋嫵媚的風姿,更忘不了那燦若煙花的交集,隻是時間再不給他任何機會,曾經執手相依的一對玉人成了擦肩而過的背影。

他知道,縱算他拋棄一切,林徽因也不會為他回首。承諾不過是一場虛無縹緲的風,雲散之後又何必反複提起。更何況她從未對他應諾過什麼,過往短暫的相聚早已隨了康橋的滔滔逝水,一去不複返。

“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看似遵照順從命運的安排,實則蘊含了多少無奈,多少不盡人意。何曾有幸,他費盡心神於茫茫人海找尋到靈魂伴侶,又何其不幸,不曾真正擁有過,便天涯離散。

1922年秋,徐誌摩打點行裝,辭別康橋,乘上了名為三島丸的日本客輪,開始一段漫長的回國之旅。遊子思歸,有著千古不變的情懷,孤獨的遠行,陪伴他的亦隻有那輪時圓時缺的秋月。

遼闊的大海寬厚慈悲,送往迎來,歲歲年年。疲憊的旅途更添詩情,亦惹傷悲。他思念家鄉的父母,更想念他夢了千百回的女神。他甚至期待,她會在遙遠的彼岸將之等候,哪怕隻是匆匆一聚,亦可抵銷他數載飄零的孤苦。

他像一隻倦飛的鷗鷺,曆經二十多天的水上輾轉,終於抵達上海。人潮熙攘的渡口,繁華林立的高樓,熟悉的草木塵埃以及闊別已久的音容,這一切讓徐誌摩心潮湧動。四年離別,一場塵夢,他不再是當初那個熱血沸騰的少年,亦減了救助蒼生之雄心。經受光陰的磨礪,歲月的衝洗,情感的波瀾,他愈發成熟沉穩,亦更加儒雅俊朗。

硤石故裏,江南小鎮,徐府的庭園樓台,還是初時模樣。隻是祖母和雙親兩鬢斑白,皺紋橫生。稚子阿歡已有五歲之齡,遙想當年自己於家塾讀書,一切恍若昨天,卻遙不可及。枝上的蟬聲在這清涼秋日低低鳴叫,隻是再也聽不見教書先生哼他的“清平樂府”。

他已才名顯赫,盡管有違父母當年初衷。四年留洋海外,他雖放棄了博士學位,和父母喜愛的張幼儀離了婚,但徐申如看著久別重逢的愛子,關心多於責備。親人平安,合家團聚,遠比世間虛名浮利要珍貴得多。

短暫的相聚,繼而又是久長的離別。人之情感有時不如舊物,你棄之不顧,它依舊年年守候。徐誌摩應恩師梁啟超之邀,去往東南大學任教,他亦想趁此時機繼續同恩師研習學問。南京的生活簡單亦枯澀,每日周而複始地講學讓他疲於參加朋友的宴請聚會。

偶有閑暇,獨自漫步於這座六朝古都,於秦淮河畔追思古人。烏衣長巷,畫橋煙柳,風景千年相似,這座皇城早已被溫柔占據,隻是無處尋覓秦淮八妓的影蹤。夢裏金陵,槳聲燈影,讓徐誌摩想起了康橋,更想起了心中愛慕的紅粉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