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泰戈爾此次神往之地,作為中國政治文化中心,北京自古是文人墨客彙聚之所。這座飽經曆史變故的都城,無論何時都有其不可遮掩的高貴和王氣。中國文化界諸多名流為迎接遠道而來的大詩人齊聚一堂。
暮春時節,楊柳飛花,厚重的北國被蔥蘢的綠意覆蓋,亦添了溫婉與靈性。又或許,這座都城因為詩人的到來,不再那麼盛氣淩人,亦消減了它的霸者之風。泰戈爾於北京的演講更加頻繁、豐富,他周旋於眾人的熱忱中,自是樂此不疲。
徐誌摩和林徽因因泰戈爾的到來再次有了交集。泰戈爾的所有演講,徐誌摩必隨左右。林徽因作為新月社的成員,又是林長民的掌上明珠,以她的才情風姿,負責接待泰戈爾的工作自是不可或缺。她被選任為泰戈爾於北京期間的副翻譯,如此便與徐誌摩朝暮相處。
故人重逢,如曆滄海桑田。那些原本已經掩藏的前塵舊事,刹那間,如決堤之水洶湧而來,衝垮了他努力修築的堤岸。苦苦壓製的情感再度泛濫成災,說不得,道不盡,更止不住。彼此對視的那個瞬間,過往殘缺的碎片被拚湊成完美的畫麵,那麼清晰,那麼刻骨。
以為遺忘,原來隻是擱淺在內心柔軟的角落,不忍碰觸,不敢碰觸。那年的康橋已成昨日的風景,可佳人明明還在,風華不減,緣何有情不得圓滿。她自是情有所依,良人相伴,甚至全然忘記倫敦的煙雨,康橋的柔波。他卻情有獨鍾,為那場銘心愛戀受錐心刺骨之痛,依舊無法自拔。
北京天壇,京華知識界為泰戈爾舉行了盛況空前的歡迎會,陪伴他左右的是徐誌摩和林徽因。當他們三人立於會場時,令在座之人讚歎不已。曾有人言:“林小姐(徽因)人豔如花,和老詩人挾臂而行,加上長袍白麵,郊寒島瘦的徐誌摩,有如蒼鬆竹梅的一幅三友圖。”
時逢泰戈爾六十四歲生日,徐誌摩和北京學術界的友人安排了一出別出心裁的壽宴。祝壽會上,演繹了泰戈爾名劇《齊德拉》。林徽因扮演公主齊德拉,張歆海飾演王子阿俊那,徐誌摩則飾愛神。新月社的成員對泰戈爾的敬意,讓這位不遠千裏而來的老人深深感動。
因了徐誌摩的倜儻瀟灑,林徽因的貌美如花,那時間的北京城文藝界紛紛說起了才子配佳人的閑話。他本多情才子,她亦佳人國色,但他們注定隻是紅塵陌上擦肩而過的路人,有交集,有糾纏,卻不能雙宿雙棲。他們的緣分不多不少,不短不長,隻能走這麼遠。
北京的初夏,繁花盛放到不可收拾之境地。人生聚散亦如這花開花謝。壯美河山、古老文明以及良朋知己,終究留不住詩人的匆匆步履。泰戈爾此次北京之行落下帷幕,他將去往山西太原,此為他在中國的最後一站。
而林徽因亦在此時再次選擇優雅地轉身。她是他過盡人海想要攜手一生的人,他卻是她生命中的過客,是人生的一次轉場。她告訴他,她將要和未婚夫梁思成去往美國,一同留學深造。此番一別,相隔迢遙山水,不知來日相逢何處,再遇何年。
才子有心,佳人無意。她走時從容灑脫,他的世界又是一番天崩地裂。她就是這樣的女子,任何時候都讓自己明淨如水,不埋愁惹恨。她隻願自己是人間四月裏的風,飄逸自如,不被人情所縛,不為世事驚擾。她不想自己卷入是非恩怨中,所以每一次她都要提前離開。
“我真不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話,我已經好幾次提起筆來想寫,但是每次總是寫不成篇。這兩日我的頭腦隻是昏沉沉的,開著眼閉著眼都隻見大前晚模糊的淒清的月色,照著我們不願意的車輛,遲遲地向荒野裏退縮。離別!怎麼的能叫人相信?我想著了就要發瘋,這麼多的絲,誰能割得斷?我的眼前又黑了!”
萬般不舍,亦無可奈何。更何況友人尚在,徐誌摩不能讓自己陷入悲傷而疏淡了泰戈爾。他重視和泰戈爾之間的情義,故一路陪伴老詩人走過萬水千山。徐誌摩和泰戈爾乘上去山西太原的火車,然後離開前往上海,後又東渡日本。他將遺憾拋擲在熟悉的風物裏,又去和陌生的景致相認。
幾番輾轉,隻做短暫地停留,徐誌摩和泰戈爾便離開美麗的島國日本。二人於香港揮淚而別,依依難舍,並約定來年於歐洲再次相會。幾月的相伴相知讓他們結下了深刻的友誼,亦成了彼此一生的珍惜。
道一聲珍重,各自轉身,你有你的歸依,我有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