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命裏紅顏(1 / 2)

她是他命裏路過的紅顏,卻不是他愛的歸依。他不知道有那麼一個人行將闖入他的生活,自此更改了他一生的劇情。

塵世間,無非一個你,無非一個我,可隔了茫茫人海,到底如何才得以執手相看?又或者,有緣得見,又能挨過多少年歲,幾個春秋?三年,五載,或是十年,抑或僅僅隻有幾個朝夕,一夜幻夢。

有些人不如一生遙遙相望,彼此於心中留藏那份美好,不聚不散,不離不舍,不愛不怨。有些人相依相守,許下盟約,卻抵不過如流歲月,放不下現世糾纏,最後落得花謝月閉,風煙人散。

徐誌摩自問風流多情、瀟灑不凡,可還不曾與誰真正紅塵相愛一場。他和林徽因的情隻是落花流水,有緣無分。林徽因走了,和已有婚約的梁思成如影隨形,不離不棄。獨留他守在這座空曠的城裏,和無處安放的靈魂相伴神傷。

泰戈爾的詩歌燃起他內心熾熱的情感,回首幾年來的人生路程,悲欣交集。欣的是,得以漂洋過海,接受西方的教育和文化,更有幸結識那麼多文豪名流。悲的是,情路坎坷多災,原以為覓得靈魂伴侶,為之舍棄結發妻室,到頭來隻是一廂情願,誤人傷己。

直到後來,徐誌摩幡然醒悟,林徽因隻是他的驚鴻一瞥,是一次美麗的錯過。之後,他們或許還會相逢,甚至交集,那亦隻是作為一個故人,再不敢生出情愛之心。他要的是一場淋漓盡致的愛戀,是兩個人可死可生的情,哪怕與天地世俗相爭,哪怕傾盡此生一切。

這個人到底何在?上蒼又是否會有心眷顧,用一段真情來彌補他的缺憾,平複他的悲涼?炎熱盛夏焐不暖內心的寒涼。徐誌摩選擇暫時離開這座城,離開這裏熟悉的氣息,試圖淡忘一切記憶。也許有一天歸來之時,過往的一切原來隻是別人的故事,而他再無可悲之處,亦無可想之人。

徐誌摩去了廬山。他願在竹林掩映的東林寺裏尋求幾許清涼,讓慈悲的佛指引一個明淨的方向,亦想在逶迤起伏的山巒看雲飛月落,聽鬆濤僧語,不再誤入塵海,執迷於情。自古多少文人墨客登山攀嶺,尋僧問道,於縹緲的雲海中修煉,在蒼老的崖柏旁坐禪。

奇峰險峻的五老峰,煙波浩渺的鄱陽湖,以及大自然中的草木山石、珍禽走獸,讓他感受到生命的旺盛。在廬山休養期間,徐誌摩每日觀雲賞月,聽泉盛露,靜坐品茗,沉醉在大自然神奇的美妙中,忘卻煩憂。他將萬千情懷寄予巍然青山、銀河飛瀑,寫進詩文,融於歲月。

山水草木是良藥,也許不能徹底治愈傷痛,卻可以撫平寂寥,讓落滿塵霜的心趨於清涼和淡泊。看雲蒸霞蔚,壯麗山河,個人的情感是那麼渺小,那麼微不足道。那些攀附山岩琢石的工匠,那些沉淪在塵世裏,為了生活而辛勤勞作的底層人員,讓一貫養尊處優的徐誌摩心生慚愧和同情。

每個人來到人間都有自己的使命,而徐誌摩所能做的則是寫更多的詩文,喚醒沉睡的靈魂。也許拯救不了芸芸眾生,無法庇護天下寒士,至少可以淨化他們的心靈。他亦不過是眾生中的一粒塵埃,來來去去終究隻是彼此的過客,做不了永遠的停留。

打理好煩亂的心情,在雲深霧靄中走出來,徐誌摩沒有一直沉浸於悲傷的理由。他離開了廬山,回到北京,繼而擔任北京大學的教授,並忙於新月社的社務。他希望讓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忘記紛繁的過往。

靜下來的時候,獨自穿梭在車水馬龍的街市,或漫步於清涼的香山,這些熟悉的風景仿佛還遺留著她殘餘的氣息,總在不經意的某個瞬間惹人神傷。幸與不幸皆是命定,既是早已看清結局,又何必再去苦苦追尋她遠去的背影。

在徐誌摩失落之時,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闖入他的生活,伴他走過一段寂寥路程。她叫淩叔華,亦是民國世界一個才情不凡的女子。淩叔華生於北京的一個仕宦與書畫世家,文采熠熠,其畫作更是靈秀雋永,淡雅傳神。

淩叔華的人如同她的畫,輕描淡寫,風韻無窮。她是個生活於夢幻的詩人,亦是一位寄情於丹青的畫者。她漫長的一生縱有坎坷,卻也算得上平順。她結緣徐誌摩,鍾情於陳西瀅,和陸小曼亦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