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海上花開(1 / 2)

她正當錦繡年華,置身於上海灘,豔冠群芳,得一人愛護,浮生盡歡。他飄零半世,抱得美人,待她如珍似玉,不舍半點委屈、苦難落於她身。

亂世飄零,反者四起,自古世運興衰皆有天數。江山跌宕起落,民間紛亂沉浮,亦隻是喧鬧一時,後來都成了漁樵閑話。人生就是從悲苦磨難中熬出一些歡樂,於冷暖離合間尋找一點幸福。

為尋安身之所,他們在匆亂中找了一家普通客棧暫住下來。可是病弱的陸小曼經不起折騰,一直不得安好。為了舒泰一些,徐誌摩帶著陸小曼搬到宋春舫家中。再後來,幾度遷徙,總算住進了法租界福熙路一幢三層小洋樓裏,塵埃落定。

洋樓雅致,卻也奢華,紅木家具,古玩字畫,奇花異草,擺設齊全。徐誌摩甚為不喜大上海的繁喧,陸小曼卻在十裏洋場如魚得水,把索然無味的日子過得活色生香。後來,這座洋樓成了陸小曼的深宮後院,她在這裏會客設宴,打牌跳舞,唱戲聽曲,抽煙煮藥,日子錯綜複雜,卻又井然有序。

這座浮華的城,因為陸小曼以及一個叫唐瑛的女子,更加華麗多彩。她太奢侈無度,任意妄為,家裏仆人眾多,司機、廚師、男仆、貼身丫頭、老媽子麵麵俱全。她太鋪張浪費,包劇院、夜總會等娛樂場所,光顧豪華賭場。凡是喜歡的,無論是否需要,從不問價格,皆買回家,縱意享受。

她懶散貪玩,遊戲人生,每天過午起床,一番洗弄打扮,飯後作畫會客,晚上則像個交際花似的於人群中周旋,跳舞、打牌,不亦樂乎。她時而像個病西施,臥病床榻,溫存軟語,不勝嬌媚;時而翩然多姿,驚豔四座,徜徉於舞會戲院,鮮花錦簇。

徐誌摩為求生計,在上海光華大學、東吳大學、大夏大學幾所學校任教,以負擔家裏昂貴的開支。忙碌的工作,冗繁的生活,讓他每日穿梭於人群之中,疲憊不堪。盡管如此,他所掙取的銀錢始終不夠陸小曼的用度。夜裏挑燈,他伏案寫作,隻為掙得稿費,供小曼享樂。

以往詩情畫意的仙客才子如今為金錢傷身愁悶,可他卻無怨言,對妻子關懷備至,寵愛萬千,凡是陸小曼想要的,他皆如數供給。奔走於煙火世俗,他們在一起的曼妙時日越發簡短,甚至連一起吃茶、說情話的光陰都沒有。

陸小曼貪吃,徐誌摩為寵嬌妻,四處為她搜集美食,家裏罐頭、火腿、茶葉、水果數不勝數。在徐誌摩眼中,妻子貪吃都是一種姿態,豔麗嬌媚,惹他眷愛。她我行我素,驕縱奢侈,不管不顧地做她自己,仿佛要在頃刻將世間繁華過盡,虛幻如夢,又真實可貴。

陸小曼喜交朋友,家裏時常賓客如雲,胡適、江小鶼、邵洵美、張歆海夫婦,以及後來結識的翁瑞午,數人相聚一處,閑聊玩樂。徐誌摩原本亦愛熱鬧,文友雲集,研詩論文,茶煙漫漫,悠閑安好,可為了恩寵妻子,隻好往返於課堂,在紛繁中匆匆送走珍貴的時光。

她正當錦繡年華,置身於上海灘,豔冠群芳,得一人愛護,浮生盡歡。他飄零半世,抱得美人,待她如珍似玉,不舍半點委屈、苦難落於她身。她就是受不了誘惑,愛慕榮華,貪戀享樂,世上萬物皆好,皆喜,皆入她心。他唯有傾盡一切,為她落於俗流,鞠躬盡瘁。

他愛她的嬌媚妖嬈,也愛她的樸素簡淨。盡管在詩人內心深處,始終有著浪漫素雅的情懷,願和所愛之人守著高院洋樓,種花栽花,煮咖啡,聽古曲,寫詩作畫,甚至鏡前描眉。他夢中期待的愛情應該是彼此依附,彼此寵愛,溫柔纏綿,繾綣不盡。

但陸小曼骨子裏就不是那樣的安分,她不拘束,從容如風,所來所去,所作所為,皆由心。她不為任何人改變,也不為任何人低眉,風雲亂世,她自在玩樂,唱她的靡靡之音,畫她的山水花木。她醉心於自己的世界,看不到世事煩擾,也見不到民間疾苦。

我喜歡胡蘭成寫張愛玲的一段話:“愛玲種種使我不習慣。她從來不悲天憫人,不同情誰,慈悲布施她全無,她的世界裏是沒有一個誇張的,亦沒有一個委屈的。她非常自私,臨事心狠手辣。她的自私是一個人在佳節良辰上了大場麵,自己的存在分外分明。她的心狠手辣是因她一點委屈受不得。她卻又非常順從,順從在她是心甘情願的喜悅。且她對世人有不勝其多的抱歉,時時覺得做錯了似的,後悔不迭,她的悔是如同對著大地春陽,燕子的軟語商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