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山南水北(1 / 2)

塵世間所有相逢都是一場生命的邀約。縱算你窮盡人海找尋到歸依,卻未必能一直陪你走下去,更莫說地老天荒,一世長安。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到底是詩詞有心,僅僅幾行字便可訴盡衷腸。人的這一生都在上演離合聚散的戲,被情愛所累,為情愛所誤,被情愛所傷。徐誌摩執意去北京,亦是因為他太愛陸小曼,試圖從困頓之境走出,給彼此重新創造另一片雲天。他走得並不堅定,更不決絕,甚至有太多的依戀和不舍。

此番一別,山南水北,隔了茫茫人海,執手相牽都那麼難。雖車旅方便,卻到底束縛於時光,不能偎依相守。豈不知,徐誌摩來到北京之後,僅半年時間,便南北往返八次有餘。陸小曼則始終癡守上海,吃喝玩樂,盡情貪歡。

“胡家一切都替我預備好,被窠等等一應俱全。我的兩件絲棉袍子一破一燒,胡太太都已替我縫好。”初到北京的徐誌摩暫居胡適家。胡適一家對其雖悉心照顧,但畢竟寄人籬下,況孤身一人,相思煎熬,他每日每時都盼著陸小曼可以放下南方,北上陪他。

一破一燒的袍子,看罷讓人心酸不已。曾經那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如今竟為了生活落拓至此。以他的能力及掙取的銀錢,足以讓他在北京城購置別院,過安逸的生活。但他將所有積蓄,所有銀兩皆寄回上海,供愛妻陸小曼享樂。

一貫視金錢為煙雲的徐誌摩不得不省儉度日,為了省下昂貴的車旅費,徐誌摩堅持乘坐免費的郵政班機。他傾盡所能地為她買錦緞布綢,為她搜尋美食珍品。凡她所愛,他皆銘記於心,盡情盡意。可歎的是,陸小曼注定是個妖精,她使盡渾身妖術,隻為了遊戲人間。

徐誌摩不求她做個凡婦,為他縫衣煮飯,隻盼著她可以舍棄上海,與他在北京共建家園,相守良辰。“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放我北來,不為浮言所惑:亦使我對你益加敬愛。但你來信總似不肯舍去南方。”“南方不知已放晴否?乘此春時,正好努力。可惜你左右無精神振爽之良伴,你即有誌,亦易於奄奄蹉跎。同時時日不待,光陰飛謝,實至可怕。”

徐誌摩每日做工掙錢,上課補課,寫稿投稿,他甚至還做起了房產生意,隻為掙取快錢,供陸小曼在上海的花費。他多企盼有一日她可以從紙醉金迷的生活中醒來,丟掉煙槍,和他攜手天下,重新過草木清幽的日子。

陸小曼就是那樣不知好歹,每日從起身到上床至合眼,都是吃。光陰流逝,她歡樂尚來不及,何來心思去潛心作畫,寫幾段小楷,或是靜心看一朵花開,聽一夜細雨纏綿。她揮霍辰光比揮霍錢財還可怕,她時常沉迷在煙雲中,忘了年歲,不記名姓。

徐誌摩亦隻能在信中訴說心中委屈,可她如何聽得進去。“你真的不知道我曾經怎樣渴望和你兩人並肩散一次步,或同出去吃一餐飯,或同看一次電影,也叫別人看了羨慕。但說也奇怪,我守了幾年,竟然守不著一單個的機會。”

當徐誌摩帶著一身塵埃從北至南匆匆返家時,陸小曼亦不肯放下她的應酬陪他穿行於古老弄堂,輕聲私語,或偎依執手,看一窗月色。煮茶論詩,賞花觀月,多麼尋常之事,於她卻艱難至深。就連相坐一處,安靜地吃餐粗茶淡飯,看一次浪漫的電影,都成了奢侈。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奔波和等待,到底值不值得?陸小曼竟這般不肯依附於任何人,不肯有絲毫的妥協,就算是演戲襯景都不能。實難想象,以她的蘭心蕙質,何以讓生活過得那麼糟糕,又何以讓自己陷入那樣的情境,負人累己。

又或許,對陸小曼來說,抽煙打牌、唱戲聽曲,遠比簡單的生活更珍貴。為此,她不惜擱置愛情,不惜傷徐誌摩的心,不惜讓世人誤解她、謾罵她,不惜預支所有的光陰來換取當下的快樂。